找个好人家生个胖儿子,功德圆满。这是母亲对她的期望,说得过分些,这是她在丈夫去世后留给自己的指望。
秋原尽量认为这是错觉。她从小和母亲不亲近,没有动力也不知该如何验证究竟是不是错觉。
“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妈妈对待女儿那样对待我呢?”
秋原不忍心这样质问母亲。亲人间的关系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因为质疑而改变,反倒可能因此产生隔阂。母亲听闻此言后大为震惊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
“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你对不好了?”她铜铃般的眼睛里必定泪光闪烁。
“不是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呢?秋原想象自己默默地低下了头。
“只是粗枝大叶吧。”宋先平曾如此评价。
他的评价准确但不全面。粗枝大叶是因为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母亲是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而在秋原的童年记忆中,为自己扎辫子的总是父亲。
“不过,生活是为了自己,这点没有错,家人也没有权利剥夺这个选择。”宋先平的眼里略过一丝凝重。
秋原认同这一点。母亲在舞池中摇曳的身影总是让人心生羡慕。她大概从未把“照顾家庭”和“自由生活”放在一起比较。
“嗯,是这样。用手就能掂量出来,就没有必要放上天平了。归根结底,就是对婚姻和家庭的理解不一样而已,在我们父母所处的年代容易被人说闲话。”宋先平用他惯用的凡事无伤大雅的口吻说道,“认为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女人,把婚姻看成是一道门,迈过去之后,外面的世界就跟她没有关系了。而对你妈来说嘛……”
“是……一座桥?”
“对!虽然从桥东到了桥西,风景却没有太大变化。”
即使再也回不去桥东,依然可以抬首眺望。母亲就在眺望中陪伴家人,年华老去。她喜欢享乐,但没有做过对不起父亲的事。
“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完全是天性使然。怎样做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本来就没有标准嘛,也不该有这样的标准。”
“那你呢?”秋原仰起脸,用下巴抵住他的胸口问,“对你来说是什么?”
“嗯?”
“不,没什么……”秋原展开笑容摇了摇头。
宋先平缓缓低头,亲吻秋原的睫毛。
秋原告诫过自己不要主动提及对方的家庭,她忍住了。
“至于那个……”宋先平岔开话题,“例假不顺跟生育没什么必然联系,妇科问题九个人能变出十种花样来,所以不必担心。”
“是嘛,你见识过几种?”
“呃……”
秋原察觉自己嘴角上扬,马上意识到身处大庭广众,慌忙收起笑意。回神间,一对年轻夫妇在她跟前驻足,仰起脖子看着叫号屏旁边的液晶电视。
屏幕上,手持话筒的女记者伸出右掌指向身侧的黑色轿车,不停说着什么。轿车停靠在狭窄的石子路旁,背后是一片茂密的冬青树林。
镜头逐渐靠近轿车。四扇车门都打开着。两名带口罩的警察躬身探入副驾席,对着坐垫采集某种样本。
电视机的音量很小,在大厅的白噪音下几乎听不清。屏幕下方的字幕为:11月12日云岸县轿车凶案最新进展。右上角压着写有“影像资料”的水印标签。频道是本市地方台。
难怪昨天公司里有人在茶水间扎堆,阴阳怪气地讨论某件耸人听闻的事情。秋原当时有些担心她们是不是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12日,那就是三天前。秋原的住处有一台房东留下的显像管电视机。平时切换频道,她偶尔会出于地缘意识在当地电视台停留片刻,感觉节目水准和画面都比较粗糙,没想到这起案件的报道能有这么高的实效性。
“这不是金丰村里头那条路嘛!”
“真的唉,不得了,这下热闹哩。”
坐在后方的三五个候诊病人接连发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