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嫉妒、痛苦、迷惘……种种情绪融为一炉,真是半点都不陌生的表情。
“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席昭嗓音淡淡,“问我为什么从来都不回头看他一眼,是不是因为我一直站在最高的位置?”
“我问,我为什么要看他?”
欧阳宇彦瞳孔颤抖,极度的痛苦侵袭着心脏,好似体会到了和“那个人”一样的绝望,是啊,败者有什么资格去恳求胜者的注视,在对方心中,你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浮尘一样被轻轻扫落……
“而你为什么又要看我?”
幽深黑眸映出宇宙的倒影,九天银河倾泻降落,不及他一眼亘古悠久。
一场比赛没有结束之前,风云未定,命数未分,谁没有获胜的机会?为什么要苦苦追逐他人背影,早早就将自己代入“败者”的角色?即便输了这一场,下一场一切又全都归零重来。
最该看着的,难道不是自己脚下的路?
“欧阳同学,”席昭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杯,“下午的考试,多看看自己吧。”
——不必看我。
领队老师招呼众人向考场出发了,席昭转身离开,徒留欧阳宇彦在原地失神良久。
黑眸微敛,旧日光影又铺陈于眼前。
上辈子席昭身边从来就不乏追捧者,皮相、才华、师承……人们总像飞蛾一样极力追逐着光亮之物。
但在他正式出师后,越熙的确是第一个明确表示想跟他成为朋友的人。
“青训营”的宿舍里,那晚被他冷漠拒绝后,越熙并没有立刻放弃,一如既往地从各种细节入手,希望拉近和席昭的距离。
席昭不需要朋友,但也不会恶意践踏他人的好意,一些真正对他有用的东西他就留下了,作为交换,他将自己的笔记还有独家习题复印了一份给越熙,那一瞬间,越熙的脸上浮现出无比复杂的神情。
——并没有太多开心。
“我一个二十名开外的,能看第一名的笔记……真是荣幸……”男孩笑了笑,“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静静看着越熙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席昭没有半分迟疑地否认了:“不是,等价交换而已。”
言下之意,别再做多余的事情。
随后,他入营以来第一次向自己的收养者求助,经由李教授安排从双人宿舍里搬了出去。
半年的训练时光转眼就走到尾声,大大小小的考试里,席昭始终维持着第一的神话,也始终孤身一人,偶尔和越熙对上目光,那人神色愈发复杂。
“少年班”的名额会综合平时成绩与最终考核一起选出,席昭不必怀疑,二十张录取通知书里必定有他的名字,而“青训营”里被称为“小太阳”的越熙名次却一直徘徊在二十名左右,能否入选还是个未知。
认真统计了所有学生的过往成绩后,越熙宿舍里灯光一夜未熄,最终考核前的假期,他请了几个和自己成绩相近、但家境贫寒的学生一起去越家旗下的酒店吃了个饭。
几个小时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越熙从未如此开心过,他想着,就算只是挨着末尾进入了“少年班”,也与那个人更近了一步,独一无二的“少年班”,独一无二的同伴,也许那时他就能得到多一点——
一道修长剪影静静站立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素白月色沐浴晚风,勾勒出年少的青涩与单薄。
越熙的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不是欣喜,而是难以言说的恐慌与紧张。
又一次,席昭重复了那句话——
“别做多余的事情。”
越熙眼眶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泪,但仍旧挤出几乎要和自己融为一体的“笑容面具”,笑着问:“进了‘少年班’,是不是就有资格成为你的朋友了?”
席昭说:“不是。”
……
最终考核结束,越熙考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名次,所有人都向他送出祝贺。次日,组委会宣布取消越熙及多名考生考核成绩,原因是“集体舞弊”。
“青训营”基地解散的那天,从来阳光开朗的男孩冲过来对着席昭疯魔般地嘶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举报了我?!!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了为什么还要来阻拦我!!我就那么不配赢一次吗?!!一次都不行吗?!!”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有错吗?!!”
保安冲过来拦住越熙,和他面容几分相似的越澜也跑过来,一边哭泣一边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
离开之际,越澜了回头,她看着喧嚣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似乎都不会有半分动容的黑发少年,忽然露出怨恨至极的目光:
“你这种冷漠的机器……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真心对你!!!”
女孩用最甜美的声音说出最狠毒的诅咒,那声音久久回荡在这片天空之下,好似真如她所说的机器一样,席昭连眼神都没有改变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