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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测已经结束,又有其他学生帮忙请假,席昭也就不打算回操场了,刚准备去更衣室换下运动服,结果走上楼梯,迎面就撞见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教师。
席昭认出这个好像是A班的物理老师,姓雷,之前竞赛初选时也在考场巡视,对于“老师”这一角色,他向来都多持有一份尊重,所以主动让开了过道,谁料这位雷老师竟然停下脚步,满脸严苛地打量起他,忽然问道:“我听说,你在给路骁补习?”
不明所以,席昭表情不变地回了个“是”。
雷育人顿时满脸不赞同:“还没进A班就在这种事上分散精力,你不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点和那小子划清界限,以你现在的水平,以为分班大考就彻底稳了吗?”
惊讶。
席昭承认,他两辈子虽然见过不少奇葩,但绝对是头一次感到匪夷所思——怎么会有人把满是爹味的说教讲得如此理直气壮?
席昭都不是不悦,而是费解了。
且不论他跟这个老师半点不熟,这人为什么能把“进入A班”说成一种自己施舍给可怜虫的奖赏?甚至教育“不要和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时,雷育人的表情都像在说,瞧啊,我是多么伟大的老师啊,虽然看你很不顺眼,但依旧大发慈悲地对你赐下教导,你还不来感恩戴德?
席昭开始思考,思考最近自己是不是忙着学习和给路骁补习,所以太过修身养性,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不然为什么老是接二连三地遇上这种奇葩?
果然啊,“新晋学神”的名头就是没有“精神病人”好用,他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雷育人手里的教案塞进那张还在不停说教的嘴里,然后对教务处和风纪部说自己又犯病了。
“老师,您口中的‘不三不四’,是因为您教不好他么?”
冷冽声线打断说教,雷育人的长篇大论哽在喉咙,黑发少年只要开口,不知为何世界都会为之安静下来。
“圣人说‘有教无类’,”席昭忽然勾唇,从未显露过如此真切冰冷的嘲讽,“别误会,我不是劝老师您要对学生一视同仁,毕竟用您来类比圣人,我还没有眼瞎到这个程度——”
“家里一直都很发愁阿尧的学习”,“而不是像某个人一样只会依靠关系”,“不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一句句一幕幕都自眼前掠过,浸入骨髓的理性依旧在运行,替席昭分析着,清清楚楚剖析出那背后的恶意、嫉妒、浅薄。
席昭告诉自己其实不必在意这些小丑,越是无知愚蠢的人,往往越不清楚自己的可笑之处,上帝为何发笑,不正是因为人类总爱代替上帝“思考”?
可是,可是。
他笑出声来,从来平静如水、笼罩着重重迷雾的黑眸,终于泛起愠怒。
“——我的意思是,你们教不好他,我能教得好。”
“您自己没有能力,也不该怀疑其他人吧?”
被戳中痛脚,雷育人的表情逐渐羞恼暴怒起来。
然而眼前黑发少年的怒意远远比那深邃恐怖。
站在高处的台阶上,所有光线但凡靠近,仿佛都要被那道身影周遭的黑暗吞噬殆尽,某些诡谲幽暗的东西正一点点挣脱席昭束缚在其身上的枷锁,越过高墙,厌世冷漠,亦是希望彻底摧毁这个世界的疯狂。
雷育人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眼神吓住,脸皮不自觉地抽动着,他想拿出自己进入里斯克林以来就一直执教A班的骄傲与威严,却发现手掌都开始惊惧颤抖。
少年右眼眼角的红色小痣如血似妖,在幽暗中潋滟生光,仿若彼岸盛开的死亡花朵,眉梢微挑,席昭忽然笑得异常好看:“A班?”
——算个什么东西?
“我会带他一起拿到我们该有成绩,至于您如此推崇看好的A班,”黑眸眸底积着阴鸷雷霆,“有您这样‘优秀’的老师任教,我想我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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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两人,对峙。
“‘克己复礼’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