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昭知道,自己只要再多沉默一会,路骁又会缩回那个嚣张的壳,嘻嘻哈哈把这篇掀过去,这人并不是什么懦弱性子,能对席昭说出来,证明他自己早就不会被这些困住。
他只是,很突然地,很想说一说。
也仅仅是因为,对面听着的人,是席昭。
黑眸微敛,席昭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带着点浅淡的轻柔,像悄然随风的夜雨,不易被察觉,但的确落到了人间。
他说:“不是你的错。”
路骁何其无辜?退一万步来说,是路云琛让林钰歌怀孕,是林钰歌自己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所以每踏出的任何一步,都要自己承担后果,承担了一半,发现痛苦远超想象又企图回到开始,世上哪来如此称心顺意的道理?
更没有理由怪罪一个无辜的孩子。
听筒对面沉寂一瞬,又传出布料的摩挲声,应该是路骁在床上翻了身。
愉悦轻快的声线在夜色里荡开,和那天他提起自己是如何发现身边两个朋友是眼线时一样坦然:“对啊,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我当时能做什么?总不能拿脐带把自己吊死吧?再说了,这个世界要是没了我该多么无聊啊!”
席昭失笑,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难得没有回怼过去:
“或许是会很无聊吧。”
——他应该是会觉着无聊。
又一阵翻来覆去的滚动声,感觉某人在表演军体拳。
“咳咳,”少年明朗的声音里莫名多出一丝不好意思,稍一停顿,只剩下诚挚的认真,“其实我自己早就明白了,可有些时候,也挺希望有人能肯定地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而那么多年来,路云琛是父亲,不会说出这种话,林钰歌恨不得把那段回忆清空,更不会主动提起。
可现在席昭说了,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路骁的眼神亮了起来:“——我听了,还是会很开心的!”
暖烘烘的阳光气息洋溢满屋,像把脑袋主动凑近掌心撒娇的小狗。
缓缓停住指尖,席昭眼底意味不明。
这可真是……
他无奈叹气。
没察觉这一丝愣神,小路同学又开始了他激情澎湃的“相声表演”,一刻不停地把回家后的郁气都吐了个干净,时不时再夹带一句赞美自己“如何如何坚强”的“小小私货”,得意的尾巴几乎要穿过电话扫过席昭手臂。
瞧这精力,席昭估计,还得多布置一点任务才行。
说着说着,尚不知自己“大祸临头”的路同学打了个哈欠,突然提议:“那我说了我的事情,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要说一说你的事情啊?”
席昭没回答。
若有似无的轻笑撩过耳畔,和一句“下次吧”一同飘进梦乡,逐渐模糊夜的边界。
路骁揉揉眼睛,睡意惺忪地想,切,小气鬼……
这人就是这样……
可坏了。
……
但他也知道,
他不会伤害他的。
……
……
*
隔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席昭一早就来到市图书馆写作业预习,并等待着某位硬说家里学习效率不高,要和他“决战”图书馆的勇士。
席昭倒也没把人逼的太紧,放假第一天上午就让路骁休息了,约好补习的时间在下午,不过他自己则是早早起床锻炼、学习、安排计划,强度加得比在学校里还大。
研究完半本《药物简史》,手机震动提醒他该吃午餐了,席昭收拾好东西离开自习室,准备在附近商场随便找家餐馆,他习惯健康饮食,但也没有神经到出门在外还要穷讲究瞎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