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来接,席昭自己叫了车回家,司机一看他是里斯克林的学生,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小同学你是几年级的啊?里斯克林可是顶好顶好的学校,我要有那个机会,也给我家妮儿送进去……”
席昭默默看了眼驾驶座上那张“妮儿”才两三岁大的照片,没有附和司机大叔的“雄心壮志”。
时政、家庭、侃大山,司机也不是一定要人附和,但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久,后座半点声音都没有,忍不住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
后座上,黑发少年正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像是察觉到注视,极深极深的黑色瞳仁突然睁开,眼底平静无波,司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连忙收回了目光,心说这小同学年龄看着不大,气势可真吓人,要大半夜接了这单,指不定有多瘆得慌……
不过一想这单的目的地,司机心中就只剩下了感慨,桐花别苑啊,那可真是寸土寸金的地界,果然能进里斯克林的学生就没一个简单的。
……
下了车,席昭拖着行李箱,看看眼前清雅大气的别墅群,忽然有些沉默。
原主父母身为无国界医生,常年奔波在国外,别墅定期有人打扫,每到原主放月假,签了长期合同的阿姨也会过来做饭照顾他,但阿姨毕竟只是阿姨,原主又是那么古怪的情况,换言之,他在家里说的话可能还没学校里的多。
认真细想,这点其实挺奇怪的。
原主五岁高烧后整个人明显迟钝起来,都隐隐出现了自闭症的症状,当然,他身为医生的父母有及时干预治疗,不过时间一久,发现这种情况没有丝毫改善,他们也只能任由原主维持现状了。
可关键在于,原主家境不差,家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已知自己孩子的情况异于常人,原主父母真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野蛮生长,经常就是大半年大半年不回家?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身边真有长辈及时关注着,原主可能就不会被秦文洲哄骗得那么惨了。
按捺住内心种种念头,席昭朝内部走去。
桐花别苑是出了名的“金贵”,能住进这里的,“钱”“权”至少要占足一项,不说一步一景,浅观也能从种种细节看出奢华。
黑眸微敛,席昭想,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精致名贵的房子,好像还是上辈子九岁那年。
某天脸上有道疤的“大哥”说要带他们干票大的,三瓜两枣的混混看着没气势,干脆也把他算上凑数了,一群人偷摸着来到一片新建的高档别墅区附近,“大哥”才告诉他们真实计划。
原来他盯上了一户富人家的小少爷,据观察,那小孩每天傍晚都会去周边公园玩半个小时,要是绑走,少说也能从对方父母手里拿个几百万。
“大哥”信誓旦旦地说这些有钱人最惜命了,能拿钱摆平的都不叫事,干了这票,在场每个人都可以分到几十万,从今往后一步登天,一群常年流窜在贫民窟的混混们被说动了心,很快开始商量起怎么下手。
被拉来凑数的黑发小孩自然没资格参与,索性就站在一旁沉默打量那些精致漂亮的楼房。
他猜想着,住在这些房子里会是什么感受?
是不是不用担心下雨会打湿硬纸板床,也不用裹着冷得像铁疙瘩一样的被子,不停呵手取暖却还是生出又疼又痒的冻疮。
听说每家每户还都安了空调,整个夏天都可以不间断开放,有次他路过一家便利店,从门帘涌出来的凉气掀动发梢,那种感觉让他记了很久很久,最热的时候他如果也能有个空调,是不是就不用泡在河里降温了?
还有从各种废弃书籍上看到的书房、厨房、玩具房……里面都会有吗?
各种想法来回变幻,但也仅仅看了一会,黑发小孩就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他进不去那里的。
可上一秒才否认了这个想法,下一秒“机会”就从天而降。
讨论一阵后,刀疤脸“大哥”和一群小弟凑了钱,又是带他去澡堂洗澡,又是带他去理发店理发,还买了身崭新衣服给他换上。
最后路边一家小餐馆里,“大哥”看着收拾干净的小孩,嘿嘿一笑,脸上那条丑陋刀疤瞬间像蜈蚣一样游动起来:“西老头养的小鬼对吧?你叫十、十几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叫十七……十七啊,今天那小少爷长什么样子记住了吧?等几天你就去跟他交个朋友,把他带到我们这里来,记住,千万不能让他喊人……”
手上进食的动作微微一顿,小孩瞬间明白了他们的计划,这群人也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太可信,所以就想让年龄较小的他接近那个小少爷,只要能把人带去附近的偏僻角落,这群人就会扑上来绑票。
见小孩沉默不语,刀疤脸低声威胁道:“这事你要干好了,以后就跟着哥吃香喝辣,没干好——”
刀疤脸忽然一顿。
小餐馆里昏昏暗暗,小孩冷白的皮肤就跟发光一样,平日里这小鬼脏得跟泥猴似的,谁也没注意他的长相,如今洗刷干净,换上一套整洁衣物,贵气得完全不像贫民窟里长出来的野草。
仔细一看,未张开的五官已经透出日后的周正劲儿,再加上右眼眼角下的一颗红色小痣,如果不是过分瘦弱了些,和富贵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又有什么差别?
刀疤脸总算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人往他们这边瞧,这小孩的的确确长得太好,有眼睛的都觉得和他这种大老粗画风不搭。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脑中来回闪动,刀疤脸脸上的笑容顿时多出几分恶意:“没干好,老子就把你卖到北道口民营街去,你这张脸,估计还能卖个好价钱。”
北道口民营街,贫民窟里最腌臢混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