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你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你确定他们能答应你?人家可也累的很啊。】
她静静注视着自己信任的后辈:【你这样费尽心力想要组织这样一个活动,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呢?小哲。】
【……】
房内陷入了第二次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显然与上次不同,略微压抑的氛围在空间蔓延,一高一矮的视角,年轻人和老年人隔着办公桌安静对视。
片刻,长官移开了眼,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从他脸上褪去,他垂下眼睫,微抿着唇盯着地面。
不知多久,他轻声回道:【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抬起眼,再一次对上那双苍老却依然锐利的眼:【只是想确认一下,白昼曾说过的话而已,我会采取比他更温和的手段。】
【抱歉,我知道这肯定瞒不过您,但我敢保证……】
【这不是保不保证的问题,小哲。】老人抬手,止住他未完的话音,【我相信你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但这不代表别人就会信任你的方案,你应该没打算和其他人透露这个目的吧?那你也要知道,倘若你的打算被人发现,又或是被白昼的信息误导捉错了人……】
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压迫下来,她的温和褪去,只余下不留情面的冷淡:【那你这几年所做的努力,连带着你这个位置,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并不恐惧那样的结果。】
毫不犹豫的,长官这样说道,第三次沉默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只剩下他坚定到不容置疑的语气:【老师,白昼的计划虽然激进,但我认为那仍然具有可采用性。高层因为保守拒绝了他的提议,但我不介意当那一枚明面的棋子,为政府开辟一条退路。】
或许是许久未闻的称呼唤醒了往年的记忆,老人的眼略微颤动一瞬,似是有一霎的怀念。
【我不需要他们的赞成和信任,我只是想做我觉得值得的事情。】长官温顺垂下头,用那只紧攥的手附上心口,宛若一位虔诚的信仰者,愿意为了心中信念付诸一切,【被蛀虫寄生的苹果,只有连带着蛀虫一起剜去那块果肉,才能继续存活。】
【我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老师。】
——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下,画面最后展现的,是老人堪称疲惫的眼。那是一双经历了风霜的眼,沧桑却又平静,锐利却又迷茫,此刻因学生的决心感到了难言的哀伤,和无法抑制的欣慰满意。她已经老去,恐怕不能看到黎明到来前的光阴,却在学生年轻执着的眼里触及到片刻的未来。
耀眼又灼人,有着足矣刺伤一切的勇气。像她的从前。
——
方案书上,鲜艳的印章完整印在右下角位置,代表着方案者的“申请”通过,有了安排相应事宜的权利。
这就是办成了。长官低头轻抚着微糙的纸张。
要准备的事还有很多,虽然已经和曙光的异能者谈妥了活动,但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专门异能者去处理,虽然肯定也都很忙,但以前攒下的人情应该可以增强成功率,大不了再倒欠几个人情……如此才能达成不影响政府面容和让员工真正放松的完美场地。
除此之外,还要安排专业人员在各处埋伏盯梢,以免医疗楼的布局被破坏,要将知情人士的数量降低到最少,顺便还要准备几个后备方案防止预料之外的发生。幸好老师借了人手,不然还真难搞,高层那里应该可以隐瞒更长时间。
卧底的抓捕不是主要,更详细的计划已经从那家伙手里扣来,虽然依然激进,但只要严格判断也基本不存在抓错人的可能性,至于其他……就是那家伙的舞台了。哈,谁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异能者行程表”,而是这场看似平平无奇的活动呢?这么多事必须得在明天两点前办完,真把他累的够呛。
轻嗤一声,他将方案书折叠放入口袋,繁杂的代办事务占据了他的大脑,以至于连短暂的吐槽都可以称作休憩。
目前时间刻不容缓,电梯处于运行阶段,他便直接转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可或许是莫名滋生的情绪在此刻占了上风,他突兀停下了脚步,再一次回头望去,注视着刚刚闭合的房门。
【……】
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静静回首,似是要透过那扇厚重的门,望见里面那位年迈的老者,那位曾提携他,在他升为如今职位时轻抚他头顶的老师。
【你在愧疚吗?】有道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嘲笑似的询问他,【你在愧疚你欺瞒了她,甚至还用了她曾教过你的招式去对付她……你确定你的选择不是错误的吗?】
几息的静默。
长官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迈步的那一瞬,那些杂乱的情绪也被他一同遗弃在原地,再影响不了他分毫。
【愧疚是很正常的吧。】
他无甚所谓地耸肩,手隔着布料附上口袋内的方案书,轻轻摩挲。
【但我从不会做错误选择。】唇角挑起往日的弧度,他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不靠谱样,只有心音依然透着那股不容置疑,打碎了那道虚幻的声音,【从前是这样,现在也如此。】
【相同目标下所诞生的分叉口,我只是选择了与她相反的那一条。】
【我们会在路的尽头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