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令史不解。
同僚笑道:“贤侄啊,类似这种事儿,你要到最后一天才交的。你交得早了,上面或者挑错返工,或者认为你有余力,再给你加派别的事儿,你干得越多,鞭子越快;使得越顺手,越要顺手使。劳累不说,做得越多,错的机会也就越多,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年轻令史面现犹豫之色:“可。。。。。。可这江道壅堵越来越严重,尤其江津渡,上月末有一艘货船险些搁浅,再耽误下去,万一出了事故。。。。。。”
蒋令史哼了一声:“你以为提前把这个报上去了,就能马上有处置?一个壅堵两三个月了都没人管,咱们参军大人又不视事,水曹谁能和上面说得上话?且有的等呢!再说渡口那儿有些泥沙淤积,又不是主航道,最多碰漏了船,离岸又那么近,出不了什么大事。就算真出了。。。。。。”
蒋令史顿了顿:“你以为我七月中又递申支工直牒(要钱),又乞杂用料物帖(要物),又催中记室(记室之下,也是省厅)回文的,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年轻令史恍然而悟:“。。。。。。那给都水令(主管领导)的勘验呈文也压最后一天送?”
蒋令史正色道:“那不行!给都水令的你要提前,五天后要的话你就第四天给,得留一天修改,咱们这位刘都不懂水务,所以喜欢挑字句,你偶尔留上一两处破绽让他指点,然后你再心悦诚服,这样刘都满意,你也少费功夫。不然刘都较起真儿起来,胡乱评议一番,你就不是改一两句的事,重写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年轻令史声音里带着初窥门径的恍然,又似乎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蒋令史一眼便看出外甥此刻的心情,也不点破,只是提醒道:
“破绽不要太笨,错字错句万不可有,要高明一些的,比如。。。。。。”
同僚悠然续道:“比如你写‘此系积淤’,等刘都添上‘历年’二字之后,你就可以‘自愧弗如’一番了。”
两个令史眯眼轻笑
不,是三个令史在笑。
荆州,当阳县,天门阊。
阊者,门也。门中有门,天门之门,是谓天门阊。
外门两山遥峙,衔天含日,接千里之风入彀;
内门双峰近扼,吞云接汉,纳九霄之气于中。
晨光初镀,金辉漫洒门楣,恍若帝阍晨启;
宿雾渐收,银绦轻浮户牖,彷佛天阙帷开。
天阙之下,南齐使团,浩浩荡荡,行经天门。
前驱枪矛开道,刃锋所指,壁上折出寒光千道;后翼朱幡压阵,旗影过处,崖间惊起栖鹰数双。州兵分于前后,禁军列于中央,甲士三十二,骑卫三十六,弩手二十一,四方护住使团。
最中间的两辆车并行,左车十二名台使仗身(钦差侍卫)环绕,白衣似练;右车王家四卫护持,黑裳如漆。
车帷低垂,王扬倚在乐夫人精心准备的软褥上,吃着谢星涵送的白雪红玉龙须卷,悠哉悠哉地读《潘勖集》。
准确来说他不是读,而是背,在车上读书是很费眼睛的,但背就不一样了,扫一眼,字现于心中,然后合书而诵。王扬大三去杭|州玩的时候,曾用这个办法在大巴车上诵完陈寅恪的《王观堂先生挽词》,又在去绍兴的时候续诵王国维的《颐和园词》,下车之后,携陈、王两先生的文气游览湖光山色,泛西湖,舟上得《八声甘州》一阙;入沈园,咏黄藤酒连作四,两个字——爽飞。
陈青珊坐在王扬旁边,捧着盛龙须卷的食盒,也不吃东西,总是转头看车外,显得有些神色不宁。
王扬无奈笑道:“小珊啊,你放松点,不是说了嘛,等到地方我告诉你。”
小珊手指微微紧:“可是。。。。。。万一有人偷槊呢?”
王扬为了带着方便,让人在车壁外做了个槊架,然后说笑般给陈青珊讲了《三国演义》中胡车儿盗戟的故事。结果陈青珊听完之后就作了病,晚上宿营时竟执意要睡在车辕旁,王扬哭笑不得:“你与其睡槊旁边,不如让槊睡你旁边,你真要放心不下,卸下来抱着睡不就完了嘛。”
结果陈青珊还真就抱着槊睡的
王扬正准备再给陈青珊讲个故事,把这个偷槊的阴影覆盖掉,结果车外传来王揖的声音:“之颜呐!别藏着了!快下车换马!如此奇景,你我不得欣赏吟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