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立春（二）
王锡琛脚步沉重地走着，遇到了兄长王锡瑞——这位王家大爷的名儿，橘子每每听着，都有种想要命令对方做点什么的冲动，比如拨打电话或者播放一音乐。
橘子步伐优雅地跟在王家兄弟二人身后，很快得以给出八字总结：科举不易，锡琛叹气。
这是王锡琛自取得秀才功名后的第二次秋闱，再次以落第收场。
王锡瑞拍着弟弟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王锡琛的肩膀始终颓然地垂着，好似压了千斤重。
兄长和他是先后考中的秀才，彼时方圆百里内便没有不艳羡王家的，都说他们王家风水好……
王锡琛原也做好了与兄长及三弟一同光耀门楣的打算，可谁知那风水转着转着，好似突然现自己转错人家了，不由分说地便溜之大吉了——
而有此疑心的他，精神状态也可见一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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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辅起先主张修建书院，这倒也没错，可其中一处的书院选址被认定破坏了当地的风水，招来不少非议，此事算是矛盾的前兆。
贞仪忽然感受到巨大的逼仄与恐惧，她愣在那里，止不住的抖，而那些墙壁还在朝她不停地靠拢挤压而来。
“……”王锡琛与王锡瑞皆大惊。
这场矛盾的拉锯战，让王者辅不仅得罪了当地官员权贵，还招来了民众的不满。
“那倒不是。”董老太太纠正道：“这回是被罢官。”
王者辅本是贫寒出身，凭着一路苦读考上了秀才，因考得很好，名列前茅，取得了秀才中的一等廪生功名。之后借了雍正皇帝登基破格选拔人才的东风，得老师举荐，官授海丰县令，就此踏入仕途。
老太太性子要强，没流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只额间的抹额勒得比平时更紧一些，以物理手段压制血脉偾张的脑部血管——
这个冬日里，抓着四岁尾巴的贞仪总喜欢问一些关于天空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王者辅在任海丰县令时便曾因直言揭上峰而遭到了罢免，这县令做得很是昙花一现。
董老太太告诉儿子，他这都不算什么。
王锡琛心情沉重地点头，再次落第，他最无法面对的便是望子成龙的母亲了。
宣化府是个好地方，王者辅曾在那里担任过知府，却因与同僚们政见不合，遭到诬陷，一度身陷牢狱——之后案情明朗，有罪者得到惩戒，王者辅重获清白，但仍被认定处事过于严苛不知变通，有刚愎之嫌，遂被贬至岭南嘉应州。
他也越考越不成样子。
当日夜里，贞仪做了一个很怪的梦。
而后父亲被贬至嘉应州那岭南荒蛮地。
贞仪半知半解地眨眨眼，阿娘离开后，她蹲下身去，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地问：“橘子，真的有神仙吗？”
贞仪猛地睁开眼睛，自梦魇中醒来。
橘子觉得贞仪上辈子必然也是只猫咪，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谁养大的像谁，谁让这个娃娃是它橘子带大的呢。
直到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贞仪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一日更甚一日，尤其容易被未知的东西吸引，譬如园子里黑漆漆的假山山洞，旁的孩子都说里头有鬼，她却要小心翼翼地钻进去一探究竟。
此刻，王锡瑞依旧安慰着弟弟：“待会儿到了母亲那，由我来替你说……”
她只能想着翻出去，然而抬头去看，竟现那些巨大的墙壁高耸入云，而被它们围起的这片小小天空是无尽的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
王家兄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此次与从前都不同，如此关头，是决计没有办法借关系人脉来斡旋通融的。
这个冬日，金陵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很多人生了一种怪病，死了好几十人。
让董老太太来说，她这丈夫，什么都好，却是个犟头。
更叫王锡琛艳羡的是，每每大家提到兄长的伤残时，总是真情实感地感叹，锡瑞若不是受此影响，进士出身必然已经到手……
没有鬼怪、空荡荡且狭小的山洞很快失去了对贞仪的吸引力，贞仪开始喜欢看天，看不到边际的天空，比黑漆漆的山洞要未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