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暖光
林晓棠第一次遇见陈默时，是在便利店夜班最困倦的凌晨三点。冷柜的嗡鸣里混着玻璃门被推开的风铃声，她抬头看见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安全帽夹在胳膊底下，指关节沾着机油渍。
“要两桶泡面，最便宜的那种。”他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视线扫过货架时顿了顿，“再加袋火腿肠。”
林晓棠扫码时发现他手背上有道新鲜的划伤，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她从柜台下抽出创可贴递过去：“隔壁工地的？”
男人接过创可贴的指尖碰了她的掌心，像电流窜过。“嗯，抢修管道。”他撕开包装的动作有些笨拙，创可贴歪歪扭扭粘在伤口上。
那之后陈默成了常客。凌晨两点准时出现，买两桶红烧牛肉面，有时加个茶叶蛋。他话不多，林晓棠也乐得清静，只是会提前把热水壶灌满，在他推门时抬头笑一笑。
七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林晓棠正对着监控打哈欠，突然听见屋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收银台上方的灯开始闪烁。她刚拿起手电筒，玻璃门就被撞开，陈默浑身淌着水冲进来，安全帽上还挂着草叶。
“后面仓库漏水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抓起墙角的拖把就往后跑。
林晓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踩着拖鞋跟过去。仓库里积水己经没过脚踝，纸箱泡得发胀，陈默正把拖把塞进排水口。“你去拿塑料袋，把那些零食箱垫高。”他头也不抬地指挥，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折腾到天亮才把水排干净。林晓棠给陈默找了套便利店员工的备用工装，他换衣服时她背对着墙，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耳朵悄悄红了。
“谢谢你啊。”她递过热奶茶，看见他锁骨处有道浅疤。
陈默接过杯子的手指还在发颤，指尖泛白。“我住的板房离得近，听见这边有动静。”他低头吹着热气，“你们这屋顶早该修了。”
那天之后他们开始聊天。林晓棠知道陈默是管道工，跟着工程队走南闯北，老家在河南乡下。陈默也知道林晓棠高考失利后出来打工，想攒钱报个会计班。
“我数学挺好的。”某次陈默啃着茶叶蛋说，“要是有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
林晓棠笑出声：“你还会做会计题？”
“以前在工地上帮记账的大爷算过账。”他挠挠头，耳根有点红，“加减法还是会的。”
她真的开始带习题册上班。凌晨没人的时候，陈默就趴在柜台上给她讲应用题，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工整的算式。他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林晓棠有时会看得走神，被他戳着练习册问“听懂了吗”才慌忙点头。
八月中旬的某天，陈默没来。林晓棠等到凌晨西点，热水壶换了三回水，泡面在货架上摆得整整齐齐。天亮时她给打扫卫生的阿姨多要了份报纸，在社会新闻版看见某工地管道爆炸的消息，握着报纸的手指关节泛白。
中午换班的同事见她眼圈通红，塞给她颗糖：“怎么了？被店长骂了？”
林晓棠摇摇头，把糖纸剥开往嘴里塞，橘子味的甜腻漫开，眼泪却掉了下来。
傍晚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玻璃门被推开。陈默走进来，左胳膊打着石膏，脸上贴着纱布。“昨天轮休。”他声音有点闷，“路过五金店买了这个。”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台灯，粉色的塑料外壳，底座上画着小熊。“看你晚上做题总说灯光暗。”
林晓棠盯着那盏台灯，突然说不出话。便利店的暖光落在陈默带伤的胳膊上，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石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冷柜的嗡鸣还响。
“医生说要休养一个月。”陈默把台灯放在柜台上，“这期间可能没法来……”
“我给你留着泡面。”林晓棠打断他，声音有点哽咽，“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过来。”
陈默笑起来，纱布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好。”
他真的每天都来，只是换成了下午。提着保温桶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林晓棠给客人结账。有时她忙得没空理他，他就安安静静地剥橘子，把一瓣瓣果肉摆成小太阳的形状。
九月初的傍晚，林晓棠正在盘点货物，陈默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带什么了？”
她闻到淡淡的油墨味：“习题册？”
“不对。”他松开手，手里拿着本崭新的会计基础教材。
“你哪来的钱？”林晓棠摸着书脊，触感光滑。
“上个月的奖金。”陈默挠挠头，“我问过会计班的老师，说这本教材最好用。”
夕阳透过玻璃门斜斜照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晓棠突然踮起脚尖，在陈默带着纱布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蝴蝶停落。
陈默僵在原地，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远处传来工地收工的哨声，便利店的暖光漫过货架，在他眼里漾成一片温柔的海。
后来林晓棠报了会计班，陈默换了个白天上班的工地。他还是会在下班后过来，帮她整理货架，听她讲课堂上的趣事。有时林晓棠算错账急得跺脚，他就把那颗总也吃不完的茶叶蛋塞给她，说：“慢慢来，我等你。”
玻璃门上的风铃还在轻轻摇晃，冷柜的嗡鸣里藏着细碎的温柔。城市的霓虹再亮，也抵不过便利店这盏暖光，照亮两个年轻的身影，和他们小心翼翼生长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