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阴影与抉择的岔路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山梁上的气温降至冰点,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然而,在这片死寂的寒冷中,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变化,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悄然荡开了涟漪。
李峻再次苏醒了。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短暂迷糊和呓语。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不再是涣散无焦的,虽然依旧疲惫、虚弱,带着重伤初醒的浑浊,却有了些许清明的底色。他首先看到的,是头顶被岩石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灰蒙蒙的夜空,然后是围拢过来的、几张写满担忧与惊喜的、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面孔。
周斌、王雷、赵立帆……名字和身份如同潮水般缓慢却坚定地回归他几乎停滞的思维。记忆的碎片开始拼接:穿越的眩晕,爆炸的灼痛,洞穴的绿光,无尽的颠簸……还有昏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碎片。
他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试图发声,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的气音。
“水……慢点喝。”赵立帆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水壶凑到他唇边,用壶盖一点点地喂着。
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李峻贪婪地吞咽了几小口,便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尝试移动手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队长,你肩胛骨和肋骨都有伤,内脏也可能有震荡,绝对不能乱动!”赵立帆立刻按住他,语气严肃,眼中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光芒。
李峻停止了动作,剧烈地喘息着,适应着这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遍布伤痛的身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环境:嶙峋的岩石,茂密的林木,以及战士们身上破烂的军装和疲惫不堪的神情。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训练场或战场。
“我们……在哪?”他的声音依旧微弱,但每个字都清晰了不少。
“在野猪岭北面,一片老林子的山梁上。”周斌俯下身,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回答,“你昏迷了很久。我们遇到了很多事……鬼子,陷阱,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他简略地将瓦窑店之后的主要经历,尤其是遭遇“平文”部队、辐射洞穴、假电文陷阱、沼泽恶战以及眼前这个可能爆发瘟疫的村庄等情况,择要告诉了李峻。
李峻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信息量巨大且匪夷所思,远超他作为现代特种兵的认知范畴。辐射?诡异的追兵?时空错位?每一个词都冲击着他的世界观。但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指挥官的冷静本能让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骇,而是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并迅速抓住了核心。
“队伍……损失如何?”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周斌的脸色黯淡下来:“减员严重……张铁柱队长和山猫他们在沼泽被打散了,生死不明。现在加上刚救回来的一个孩子,我们只剩十二个人,几乎人人带伤。王雷的胳膊感染很重,刚用了从……从友军那里换来的磺胺。”
李峻的目光转向一旁靠坐在岩石上的王雷。王雷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左臂被绷带厚厚包裹,但看到李峻望过来,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哑道:“老李……你他妈……总算肯醒了……”
兄弟之情,无需多言。李峻微微颔首,目光中传递着感激和担忧。他又看向那个被隔离在小小帐篷里、由一名战士看护的方向,“孩子……怎么回事?”
赵立帆接过话头,解释了与国军侦察队无声交易以及冒险进村救人的经过,也说明了孩子可能患有烈性传染病的情况。
李峻沉默了片刻。昏迷期间身体的痛苦和外界信息的冲击,让他迅速理解了队伍目前面临的绝境:前有瘟疫威胁,后有神秘追兵,弹尽粮绝,迷失方向,内部还有伤员和病患。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却也让他更加清醒。指挥官的职责和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奔涌。他不再是被动的伤者,他必须重新成为大脑,成为支柱。
“地图……”他轻声说。
周斌立刻将那张破损不堪的地图铺开在他身边。
李峻的目光在地图上艰难地移动着,结合周斌刚才的叙述,努力定位着他们现在可能的位置。“北……黑瞎子沟……医院……是唯一明确的目标。”他断断续续地说,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但……首接去……风险太大……”
他的思维虽然缓慢,却异常清晰。他指出了关键:“国军……59师……出现在附近……说明……这片区域……并非完全被日军控制……有……活动缝隙……”
周斌眼睛一亮:“队长的意思是?”
“不能……只盯着北面……”李峻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个可能代表村庄的模糊标记和更广阔的周边区域扫视,“要……了解周围……敌、我、友……态势……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甚至……临时补给点……”
他的思路,为陷入僵局的队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不能一味地逃,要主动地“看”,要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信息和资源。
“我们需要……侦察……”李峻看向周斌,“派得力的人……向西、向南……摸清情况……重点是……日军据点分布……其他中国军队的活动区域……还有……可行的隐蔽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