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微芒与迷途之辙
黑夜中的原始森林,是纯粹感官的牢笼,也是意志力的试炼场。视觉几乎被剥夺,唯有听觉、触觉和一种对危险的本能首觉被放大到极致。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松软腐殖层和盘结的树根,的皮肤不时被横生的尖锐枝杈划过,火辣辣地疼。队伍沉默地行进,如同一群在墨汁中艰难泅渡的哑者,唯一能听到的,是彼此压抑的喘息、衣物摩擦树叶的窸窣声,以及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
周斌走在最前,依靠着山猫和另一位名叫石头的运输队队员那近乎本能的导向能力。他们通过触摸树干上苔藓的湿度差异、感受夜间极微弱的气流、以及偶尔从浓密树冠缝隙中窥见的模糊星斗,艰难地修正着北行的方向。张铁柱紧随其后,凭借记忆和对地势的模糊印象提供参考。每个人都清楚,任何一个微小的误判,都可能让队伍在茫茫林海中彻底迷失。
王雷背负着李峻,走在队伍中间。巨大的体力消耗让他汗出如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风箱,左臂的伤口在绳索的勒压下阵阵钻心地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全部意志都集中在保持平衡和跟上队伍上。赵立帆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虚托着李峻,另一只手还要不断拨开挡路的枝条,精神高度紧张。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跋涉。不知走了多久,队伍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洼地。这里的树木稍显稀疏,一弯残月勉强透过云层,投下些许惨淡的光晕,让众人得以短暂喘息,辨认彼此苍白而疲惫的脸。
“停…停一下…”周斌的声音嘶哑,他也几乎到了极限,“原地休息…五分钟…保持警戒…”
命令如同赦令,战士们几乎立刻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王雷小心翼翼地将李峻放下,自己则靠着一棵冷杉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肺部如同火烧。
赵立帆立刻凑到李峻身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检查他的情况。手指搭上腕脉,那跳动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更急促了一些?他心中一紧,连忙俯身贴近李峻口鼻,倾听呼吸。呼吸声粗重了些,还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不祥的嘶嘶声。
“不好…”赵立帆低呼一声,急忙解开李峻的衣领,用手触摸他的脖颈和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高烧!在磺胺药的作用下稳定了一段时间后,李峻的病情出现了反复,甚至可能加剧了!
“政委!雷公!”赵立帆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队长情况不好!高烧又起来了!呼吸音不对,可能…可能并发了肺炎!”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周斌和王雷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在这缺医少药、潮湿寒冷的山林里,肺炎几乎等同于死刑!
王雷猛地爬起来,扑到李峻身边,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眼睛瞬间就红了:“妈的!怎么办?老赵!你得想办法!”
周斌也蹲下身,看着李峻在昏迷中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沉到了谷底。他强迫自己冷静,看向赵立帆:“还有没有别的药?或者…山里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赵立帆快速翻动着医药包,声音绝望:“退烧药早就用完了!磺胺对肺炎效果有限…草药…我知道几种有清热消炎作用的,比如黄芩、金银花…但这黑灯瞎火的,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剂量和炮制也无法保证…”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再次摇曳欲灭。
就在这时,那个叫石头的猎户队员怯生生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赵…赵大夫…俺…俺好像知道这附近有一种草…俺爹以前打猎受了风寒,咳得厉害,就是用那种草根熬水喝好的…叶子有点像巴掌,根是黄色的,嚼着特别苦…”
赵立帆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样的叶子?长在哪里?快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抓住。
石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描述着:“就…就在这种洼地边上,背阴的坡上…喜欢长在石头缝里…这时候…这时候叶子应该快掉光了,不好认…但根还在…”
“带我去找!现在!”赵立帆几乎是不容分说地拉起石头,又对周斌道,“政委,给我两个人!必须尽快找到!队长等不了!”
周斌没有丝毫犹豫:“山猫,你带个人,跟赵同志和石头去!注意安全,以最快速度返回!”
山猫立刻点了身旁一个身手敏捷的战士,西人拿着唯一一支快没电的手电筒,迅速消失在洼地边缘的黑暗之中。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啃噬着众人的神经。王雷紧紧抱着李峻,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一些寒意,尽管他知道这徒劳无功。周斌则焦躁地踱步,不时望向山猫他们消失的方向,又警惕地倾听着西周的动静。
林深处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让所有人的心都揪得更紧。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在周斌几乎要忍不住派人去寻找时,黑暗中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山猫西人回来了。赵立帆的衣兜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带着泥土的草根,脸上被树枝划出了几道血痕,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找到了!是黄芩!虽然品相差了点,但能用!”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找来两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将一些黄芩根砸碎,又用小锡壶取了溪水,架在好不容易生起的一小堆篝火上煎熬,这种时候己经顾不上危险了。
苦涩的药味很快弥漫开来。药煎好后,赵立帆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灌入李峻口中。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观察着。时间再次缓慢流逝。
也许是磺胺和黄芩的共同作用,也许是李峻强大的求生意志再次起了作用,后半夜,他那滚烫的体温竟然真的开始缓缓下降,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那可怕的嘶嘶声减轻了不少。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