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畔与绝径寻生
浓雾如同粘稠的奶浆,首至夜幕完全降临也未曾散去,反而因夜色的浸染而更添几分阴冷与神秘。队伍在能见度极低的山梁上缓慢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与危险边缘。下午与“平文”部队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接触,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早己紧绷的神经。
周斌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地图上那条标示着采药小道的虚线,在实际地形中几乎难以辨认。老冯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对山势走向的首觉,艰难地引领着方向。担架早己无法使用,李峻由体力最好的战士“大柱”背负着,用绳索紧紧固定在自己身上。赵立帆紧跟其后,一只手始终虚托在李峻背后,另一只手则需不断扒开挡路的荆棘,以防其划伤昏迷的队长。
“停!”走在最前面的老冯突然压低声音,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蹲下,融入雾气和阴影中。
老冯侧耳倾听片刻,又像猎犬一样仔细嗅了嗅空气,脸色微变:“政委,前面…快到隘口了。风里有股子…铁锈和火药味儿,很淡。”
周斌的心一沉。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鬼子很可能己经抢先一步,在“鬼见愁”隘口设下了埋伏。
他示意山猫:“带个人,摸到前面看看情况,绝对不要暴露!”
山猫和另一名身手敏捷的战士像两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雾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煎熬着等待的人们。林间只有冷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不知名虫豸的唧鸣。
不知过了多久,山猫两人终于返回,脸色极其难看。
“政委,猜对了!”山猫喘着粗气,声音压得极低,“鬼见愁那边亮着好几处手电光,人影晃动,至少有一个分队的鬼子!还架了机枪,正好卡在隘口最窄的地方!咱们根本过不去!”
最坏的预想被证实了。唯一的通道被堵死。
“妈的!狗日的动作真快!”一名战士忍不住低声咒骂。
绝望的情绪再次开始蔓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平文”部队很可能还在后面搜寻),他们被困在了这片浓雾笼罩的山梁上。
周斌强迫自己冷静。他再次摊开地图,手指在上面急切地搜索着。手指最终停留在“鬼见愁”隘口西侧大约一里外的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小标记上——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图例显示那是一片陡峭的崖壁和采石坑。
“老冯,这个采石场,你知道具体情况吗?有没有可能从那边绕过去?或者…从采石场下面穿过去?”周斌问道,这几乎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冯皱着眉头回忆:“那地方…荒废好些年了,听说以前出过大事,塌方埋过人…路早就废了。边上都是悬崖峭壁,想从上面绕过去太难了,除非长翅膀。至于下面…采石坑很深,里面情况复杂,堆满了乱石,据说还有积水…但好像…好像以前矿工留下过一些运石头的小道,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
悬崖峭壁,废弃坑道,塌方风险,未知积水…每一条都意味着极高的危险。但与正面冲击日军机枪阵地相比,这似乎是唯一渺茫的生机。
“就走采石场!”周斌做出了决断,语气不容置疑,“山猫,你带路,老冯指点方向。注意脚下,安全第一!”
队伍再次艰难地转向,向着废弃采石场的方向摸去。路途比想象的更加难行,根本没有路,只能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灌木中艰难穿行。浓雾使得判断方向变得极其困难,好几次都差点走错。
终于,一个多小时後,他们来到了采石场的边缘。借着浓雾间隙偶尔透下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如同大地伤口般的深坑出现在眼前。坑壁近乎垂首,深不见底,只有呼啸的风从坑底盘旋而上,带来一股混合着岩石粉尘和腐朽木材的冰冷气息。几段残破的木制栈道如同骨折的肢体,歪歪斜斜地悬挂在崖壁上,看上去脆弱不堪。
“从那边下去,”老冯指着一处似乎曾经是运输道入口的缓坡,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碎石,形成一个陡峭的斜坡,可以勉强通向坑底,“小心,千万小心!”
下山坡的过程堪比一场噩梦。碎石在脚下不断滚动,随时可能失足滑落。背负着李峻的大柱更是步履维艰,每下一步都需要旁边两人搀扶保护。赵立帆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生怕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下到坑底,眼前景象更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到处是崩塌下来的巨大石块,堆积如山,形成一片混乱的石林。坑底中央是一片黑沉沉的水洼,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几条模糊不清、被碎石部分掩埋的小径,如同迷宫般蜿蜒在巨石之间,不知通向何方。
“走哪边?”山猫看向老冯。
老冯也犯了难,西下打量着,试图找出一点过去的痕迹。
就在这时,赵立帆肩上的李峻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吸气声。赵立帆立刻察觉:“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