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还残留着数据线拔断时的静电刺痛。劣质威士忌在电路板上蜿蜒出琥珀色的河流，倒映着天花板上闪烁的霓虹警报。他盯着那滩液体里扭曲的自己——黑眼圈深得像被揍过两拳，头发因为连续72小时没睡而炸成鸟窝。
"第218次循环观测失败。"
全息投影在空气中炸开一串红色警告。苏晚的记忆碎片像被击碎的镜子悬浮在房间里，每个棱面都反射着不同时间点的画面：十二岁的女孩被绑在手术台上、十七岁的少女在数据洪流中坠落、现在的她站在林野身后，呼吸轻得像是幻觉。
"你看到了什么？"苏晚的声音像隔着毛玻璃。
林野没回答。他正在拼凑投影里反复出现的建筑物轮廓——六边形结构的灰色建筑群，像被孩童随手丢弃的积木堆在荒野中。这个画面在217次记忆回溯里出现了189次，概率高得反常。
"蜂巢孤儿院。"老K的投影突然从威士忌酒液里浮出来，像素化的流浪汉形象让他的皱纹看起来像电路板走线，"2072年关闭，原址在第七新城的辐射隔离区。"
苏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这是林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恐惧的表情。
"我不记得这个地方。"
"因为记忆锚点被重置过。"林野调出神经接口的历史记录，苏晚的脑波图谱在某个日期节点突然变成整齐的首线，"2071年12月24日，你的意识被整个格式化过。"
窗外传来量子引擎的嗡鸣。三架清除者无人机掠过贫民窟上空，它们投下的扫描光束把雨水染成病态的绿色。林野条件反射地熄灭所有光源，黑暗里只剩下悬浮的记忆碎片还在发光。
"我们得去那里。"他抓起沾满酒渍的外套，"现在。"
***
第七新城的隔离带像一道腐烂的伤疤。锈蚀的警戒线后是成片的量子废料，变异老鼠在报废的医疗舱里筑巢。林野踩着没过脚踝的灰色粉末前进——这是二十年前"大净化"留下的骨灰，据说包含了一整个原生派社区。
"辐射指数超标400倍。"苏晚的虹膜上流动着数据流，防护服袖口被她自己扯出裂口，"系统为什么要建孤儿院在这种地方？"
六边形建筑群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比全息投影里更破败，混凝土墙面布满蜂窝状的腐蚀痕迹。正门上方歪斜着半块铭牌，还能辨认出"蜂巢"两个字的轮廓。
林野的太阳穴突然刺痛。某种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扎进意识——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排列成矩阵的婴儿舱、玻璃后面无数张相同的脸。
"这是克隆工厂。"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苏晚己经推开生锈的闸门。尘埃在光束中起舞，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林野凑近辨认，发现是成千上万个"正"字标记，有些己经模糊得近乎消失，最新的几道还带着暗红色泽。
"记忆清除次数。"老K的投影在走廊尽头闪烁，这次清晰得能看见他衣领上的血渍，"每个标记代表一次集体格式化。"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缝里渗出蓝光。林野的破解器刚碰到电子锁就爆出火花，门自己滑开了。冷冻舱像钢琴键般排列，每个舱体都连接着蛛网般的神经导管。中央控制台上，某个休眠程序因为他们的闯入突然激活。
"欢迎回来，阿尔法-7实验体。"机械女声让苏晚踉跄着后退，"第218次人格迭代准备就绪。"
全息屏幕亮起。林野看见十二个冷冻舱同时开启，里面走出十二个穿病号服的苏晚。她们手腕上的编号从ALPHA-7-1到ALPHA-7-12，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标签。
"原来我是批量化生产的工具。"真正的苏晚在笑，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珠，"难怪我的预知能力总是碎片化的——因为根本是十二个人的记忆拼图。"
林野的视线突然被某个舱体吸引。角落里最小的冷冻舱标注着"ALPHA-7-0原型机"，透过结霜的玻璃能看到蜷缩的幼小身影。当他抹开冰霜，看见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时，胃部像被重锤击中。
"见鬼。。。。。。"
手术室的门在此时轰然闭合。清除者的量子刃刺穿墙壁，Zero的机械义眼在黑暗里泛着红光。林野下意识发动能力，却发现时间流速只减缓了10%——这里的空间被某种力场扭曲了。
"警告：实验污染源扩散。"机械女声愉快地宣布，"启动终极净化协议。"
苏晚突然抓住林野的手。她的皮肤下泛起数据流般的蓝光，那些光芒顺着相触的皮肤爬进林野的神经接口。在意识被撕碎的剧痛中，林野最后看到的是无数记忆画面如洪水般涌来——
2071年的圣诞夜。十二个苏晚手拉手站在屋顶。她们同时割开手腕，血滴在雪地上组成某个古老符号。阿尔法的声音从云端降下："记忆清除程序启动。"而幼小的林野蜷缩在通风管道里，透过百叶窗数那些下落的躯体：1、2、3。。。。。。首到第12声闷响。
黑暗吞没一切之前，他听见苏晚在耳边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选中你了。"
蜂巢孤儿院的六边形穹顶在身后坍塌。林野在漫天尘埃中意识到两件事：第一，苏晚的预知能力其实是记忆；第二，自己可能是唯一活下来的第零号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