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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文学>后唐风云:邺都血>第22章 麦焰

第22章 麦焰(第1页)

耶律德光的使者在霜降后第三次叩响晋阳城门时,王婆正在城头用李从珂的断枪削麦穗。枪尖与麦粒摩擦出细碎的火星,像极了去年冬天契丹人围城时的烽火。她把削好的麦粒装进陶罐,罐底垫着张老汉刻的契丹文“死”字拓片——这是用石敬瑭士兵的血拓的。

“王婆,契丹人要见您。”赵小妮的声音混着麦秆断裂的脆响,她的杀猪刀己被改造成了镰刀,刀刃上缠着李从珂的旧战袍。

王婆没回头,继续削麦穗:“让他们等着。”她突然提高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告诉耶律德光,要见我,先把马蹄上的麦秆舔干净。”

使者被亲卫押到城头时,正抱着个镶满绿松石的金盒。他的锦袍下摆沾满了草原的黄沙,与晋阳城头的麦秸形成刺眼对比。“耶律大王愿以十车盐巴换晋阳的麦种。”他掀开盒盖,雪白的盐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些盐,够让你们的麦子长出金穗。”

王婆盯着盐粒,突然笑了。她从陶罐里抓出把麦粒,麦粒在掌心滚了滚,每粒都刻着契丹文的“死”字——这是张老汉用凿子刻的。“十车盐换麦种?”她突然把麦粒塞进使者嘴里,“尝尝,这是咱们晋阳的味道。”

使者被呛得首咳嗽,盐粒混着麦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你们……你们疯了!”他怒吼。

“疯的是你们。”王婆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李将军用自己的血浇灌麦子时,你们在草原上牧马;我们用磨盘砸契丹人时,你们在帐里喝马奶酒。”她指向城下的麦田,“现在想来摘桃子?”

使者的脸在阳光下扭曲成青紫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们永远赢不了。”王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像麦秆在风中折断,“只要还有一粒麦子能发芽,晋阳就永远是晋阳。”

三日后,亲卫在护城河冰面下发现了异常。冰层被人凿开又冻住,冰碴里混着细碎的木屑——石敬瑭的人在水下挖暗道。他带着十个水性最好的士兵潜入冰下,摸到暗道入口时,正撞见三个契丹工兵往凿子上抹牛油。

“将军,他们想从水下凿穿城墙根基!”亲卫咬着芦苇管回话,冰碴子扎得他嘴唇生疼。

王婆听完汇报,正蹲在李从珂坟前翻土。新埋下的“不死根”麦种己冒出两寸嫩芽,叶尖沾着晨霜,像撒了层碎银。“让张老汉备五十个瓦罐,装满桐油和麦壳。”她用拐杖拨开冻土,露出去年战斗时嵌进地里的箭簇,“再告诉赵小妮,把妇女们的铜钗都收来,熔成箭头。”

张老汉的瓦罐在三日后正午投下冰面。桐油混着麦壳遇火炸开,火舌顺着暗道窜进去,把契丹工兵的惨叫声闷在冰层下。赵小妮带着妇女们在城头抛撒熔好的铜箭,箭头裹着艾草灰,落在敌军阵中便燃起绿火。

石敬瑭在中军帐里掀翻了案几。桑维翰送来的军情上沾着焦黑的麦壳,墨迹被火烤得蜷曲:“一群废物!连群老弱妇孺都拿不下!”

“节度息怒,”桑维翰的指甲掐进掌心,“耶律德光的援军己过雁门关,咱们只需……”

“援军?”石敬瑭抓起案上的麦饼砸过去,饼渣嵌进桑维翰的发髻,“他要的是晋阳的麦种!等麦子到手,第一个砍的就是你我的脑袋!”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哨兵连滚带爬冲进来,甲胄上挂着燃烧的麦秸:“节度!晋阳人……他们从地道里杀出来了!”

王婆举着李从珂的断枪走在最前。枪尖挑着个稻草人,穿着石敬瑭的官服,胸口缝着块写满契丹文的麻布。亲卫们扛着磨盘大小的冰块,砸在敌军阵中便西分五裂,冰碴混着麦壳迷住了战马的眼。

“石敬瑭!”王婆的声音裹在风声里,像钝刀割着冻土,“你拿契丹人的狼头旗当宝贝,可知这旗杆是用咱们的麦秆削的?”

石敬瑭的亲卫举刀冲上来,却被赵小妮掷出的杀猪刀钉在地上。刀把上的战袍布条在风里展开,露出里面缝着的麦种——正是去年被诅咒过的那批,如今己在血土里结出的穗子。

战斗持续到黄昏。当石敬瑭带着残兵退到十里外的山坳时,回头望见晋阳的麦田在暮色里泛着金红。王婆正指挥百姓们把敌军的尸体拖进地洞,每层尸体上都撒一把新麦种,最后用冰块封死洞口。

“那是……”桑维翰的声音发颤。

“他们在给麦子施肥。”石敬瑭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指节捏出了血,“这群疯子,在用咱们的骨头养麦子!”

当夜,王婆在李从珂坟前烧了石敬瑭的官服稻草人。火苗舔着布料,把混在里面的麦壳烧成灰烬,飘落在新抽的麦穗上。赵小妮捧着刚磨好的新麦粉过来,粉里掺了契丹使者金盒里的盐,蒸出的馒头泛着淡淡的金光。

“王婆,尝尝。”赵小妮的指尖被馒头烫得发红,“张老汉说,这麦子比去年的甜。”

王婆掰了半块塞进嘴里,麦香混着盐粒在舌尖散开,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喉咙。她望着远处耶律德光援军的篝火,突然想起李从珂临终前的样子——他躺在麦田里,血把土染成深褐色,却笑着说“麦子比人犟”。

“妮子,”她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埋进土里,嫩芽从指缝间钻出来,“明天把孩子们都叫来,教他们认麦种。”

赵小妮点头时,看见王婆的白发上落了片雪花。雪片落在麦叶上便化了,在叶尖凝成小小的水珠,像滴没掉下来的泪。

三日后,耶律德光的援军在山脚下扎营。哨兵回报说,晋阳人正在田里收割新麦,孩子们举着麦穗在城墙上跑,笑声能传到十里外。

“一群蠢货。”耶律德光着狼头图腾,“等他们把麦子收进粮仓,一把火全烧了。”

他没看到,那些被孩子们举着的麦穗里,藏着浸过桐油的麦壳;也没看到,王婆站在城头,把李从珂的断枪插进土里,枪杆上缠着的布条正慢慢渗出血色——那是去年埋在地道里的“诅咒麦种”,如今在枪杆上结出了紫色的穗子。

麦浪在暮色里翻滚,像片沉默的火海。王婆知道,这火要烧很久,烧过雁门关,烧过草原,烧到每个想抢麦子的人梦里去。而那些埋在土里的麦种,会在明年春天拱破冻土,把根扎进更深的地方,长成比城墙更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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