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想借粮荒逼我们离开的人。”李从珂意味深长地补充，目光再次投向关外的雪原，“粮仓被烧得这么巧，偏偏在赵德钧扣下信使、契丹人刚退的时候……太巧了，就像是有人算好了时辰。”
张敬达的额头渗出冷汗。他一首担心李嗣源父子留在云州会引火烧身，却没想过麻烦会来得这么快。若是城中真的断粮，别说对抗契丹，恐怕不等敌军来攻，百姓就要先乱起来。
“我立刻让人清点官仓的存粮。”张敬达急道，“实在不行，就把军中的粮草分一部分给百姓……”
“不可。”李从珂摇头，“军粮是根本，动了军粮，士兵们会心寒。王员外，你粮仓的账册还在吗？”
王承业连忙点头：“在！在老朽府上的地窖里，烧不到！”
“好。”李从珂道，“烦请员外让人把账册送到驿馆，我要看看近半年来的粮食出入。另外，张将军，麻烦你派一队士兵守住王员外的府邸，防止再生意外。”
两人分头行事，李从珂带着亲卫返回驿馆时，石敬瑭己经把那几个面生汉子“请”了回来。驿馆的偏房里，三个汉子被捆在柱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己经挨过揍，却依旧嘴硬。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石敬瑭一脚踹在为首汉子的膝盖上，对方疼得闷哼一声，却梗着脖子：“我们就是路过看热闹的，你们凭什么抓人？！”
李从珂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倒了杯茶，目光落在那汉子腰间露出的半截玉佩上。那玉佩是岫玉质地，雕着朵牡丹，看着普通，却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油光——那是常年被人用手才会有的光泽，绝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物件。
“这玉佩不错。”李从珂走过去，伸手将玉佩扯了下来，在指尖把玩着，“汴梁城里的手艺吧？我去年在魏州见过类似的，是梁帝赏赐给近臣的样式。”
那汉子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慌乱起来。
李从珂将玉佩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说吧，是王彦章派你们来的，还是朱友贞？烧了粮仓，是想让云州内乱，好趁机攻城？”
另外两个汉子也变了脸色，嘴唇哆嗦着，显然被说中了要害。
为首的汉子咬了咬牙，似乎还想狡辩，李从珂却突然提高声音：“石敬瑭，去把这几位‘贵客’送到张将军那里，请他好好‘招待’——就说抓到了后梁的细作，意图烧毁军粮，按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西个字像重锤砸在三人心上，为首的汉子终于撑不住了，哭喊着道：“别！别送我们去！我们说！我们说！”
原来他们确实是后梁派来的细作，隶属王彦章麾下。王彦章在魏州吃了亏，一首耿耿于怀，得知李嗣源父子躲进云州，便想借粮荒逼他们离开云州，再在路上设伏。烧毁王家粮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散布“李嗣源勾结契丹倒卖粮食”的谣言，让云州百姓把矛头对准他们。
“赵德钧扣下信使，也是你们的手笔？”李从珂追问。
汉子摇头：“那是契丹人干的！耶律德光答应王将军，只要拖住赵德钧，就把蔚州以北的三个牧场让给梁军……”
石敬瑭听得目眦欲裂：“狗贼！竟敢勾结契丹！”
李从珂却陷入了沉思。后梁与契丹勾结？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耶律阿保机素来野心勃勃，怎会甘心与后梁分享草原？恐怕这背后还有更深的算计。
“把他们关起来，严加看管。”李从珂对石敬瑭道，“别让他们死了，还有用。”
待亲卫押走三个细作，李从珂立刻赶往李嗣源的住处。驿馆的正房里，李嗣源正在看周德威送来的密信，见他进来，放下信纸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义父也收到消息了？”
李嗣源点头，将密信推给他：“周德威说，李存勖听信郭从谦的谗言，己经下令让幽州节度使周德枢率军‘讨伐’我们，说是要‘清君侧，诛叛贼’。”
李从珂拿起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德枢是李存勖的小舅子，为人残暴好杀，他率军前来，云州必然又是一场血战。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嗣源看着窗外，“后梁、契丹、太原……现在又加上幽州，云州成了众矢之的。”
“那我们怎么办？”石敬瑭急道，“要不咱们突围吧？去投奔吐谷浑部，当年节度使待他们不薄……”
“不能走。”李从珂摇头，“我们一走，云州就成了空城，后梁和契丹必然会趁机夺取，到时候整个北疆都会大乱。义父，您还记得十二年前咱们在云州许下的诺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