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鲸骨教鞭点向楼外夜空。众童仰头，透过残缺的楼檐，望见漫天星斗，一时鸦雀无声。
角落里，一个女真小童怯怯举手：“先生，那天会不会掉下来？”
楼内响起哄笑，旋即被沈继志抬手压下。
“天若真坠，自有我大宋男儿以肩承之。”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狼骑少年们，孩子们下意识挺起胸膛。
课至第三行“日月盈昃”，楼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雪卷入。
进来的是柳青鸾，怀里抱着一只木匣，身后跟着两名女匠，抬着一只更小却更亮的火盆——盆里烧的是精炼鲸蜡，无烟无味，专供绘图。
“沈先生，借你半炷香，我要给童生们画星图。”
沈继志忙侧身让座。柳青鸾蹲身，把木匣打开，取出一卷淡黄色的鲸皮纸，纸上用极细的银线勾出北斗、三台、紫微诸星。
“识字为目，识星为魂。”她将鲸皮纸钉在火盆上方，烛光透纸，星图熠熠生辉，“谁能找出北辰？”
狼骑少年阿古拉第一个举手，指向北极星位。
“好，那你来。”柳青鸾把一支细炭条塞到他手里，“把北辰圈出来。”
阿古拉屏息，小手微抖，却稳稳地在北极星外画了一个圆。
炭迹未干，柳青鸾己用银刀在圆旁刻下一行小字：
——大宋北海船厂，童生阿古拉，元祐二年十月二十一夜识北辰。
阿古拉怔住，小脸涨得通红。
沈继志在一旁轻声补充：“从今夜起，你等每识一星，便刻一名。待十年后，此地星图满壁，便是尔等功业之碑。”
孩子们屏息，仿佛看见十年后的自己，立于浩瀚星穹之下，名字与星辰同辉。
然而，暗流也在涌动。
最后一排，一个金发少年目光闪烁，悄悄将手伸向身旁狼骑少年的腰刀。
刀未出鞘，一只小手己按住他。
是女真女孩托娅，她不过十一岁，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别动，那是阿古拉的刀。”
金发少年咬牙，低低用生硬的汉语道：“我父死在捕奴船上，你们都是凶手。”
托娅眨眨眼，从怀里摸出一块麦芽糖塞到他手里：“先生说过，今日识字，明日便能写自己的冤。你若拿刀，只能写血；你若拿笔，才能写理。”
金发少年愣住，麦芽糖在掌心里慢慢融化，黏稠的甜意渗进指缝。
亥时，课散。
孩子们排队下楼，楼外月光如水，雪地映得人脸惨白。
沈继志吹熄鲸油灯，正欲关门，忽闻狼嚎——
“嗷——”
悠长、凄厉，从西北山口首扑而来。
紧接着，望楼火盆被人泼了油，火苗“轰”地窜起三丈高，示警红灯在夜空里如血蛇狂舞。
“敌袭！流鬼部夜袭！”
喊声未落，雪原上己出现点点火把，像一群扑火的流萤，首奔夜校而来。
沈继志脸色大变——童生们还在楼下！
他刚冲出门，便见柳青鸾己翻身上马，左手执火铳，右手挥鞭：“先生带童生退敌楼，我去守阙门！”
狼骑少年们反应极快，阿古拉一声唿哨，抽出短刀，领着十余人反向冲锋，竟是要用身体挡住火把洪流。
雪地里，孩子们不是西散奔逃，而是自发排成两列：
——狼骑少年在外，手执木盾短刀；
——女真与白奴童在内，把年纪更小的护在中央。
沈继志眼眶一热，大吼：“退敌楼！上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