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外,静幽潭边。
“嘿嘿!火候正好!”渡厄和尚洪亮圆润的笑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他蹲在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旁,篝火上架着的,赫然又是一只被厚厚黄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叫花鸡!泥壳己经被烤得焦黄龟裂,浓郁的、混合着荷叶清香的肉味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勾人馋虫。
渡厄和尚搓着胖乎乎的手,一脸垂涎欲滴,细缝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兴奋光芒。他拿起一根粗树枝,小心翼翼地敲打着滚烫的泥壳。
啪!啪!咔嚓!
焦黄的泥壳应声碎裂剥落,露出里面鲜嫩多汁、色泽金黄的鸡肉!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荷叶的清香瞬间爆发开来,弥漫在整个潭边!
“哇哈哈!成了!老和尚我的手艺,那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渡厄和尚得意地哈哈大笑,也不怕烫,首接伸手撕下一条还在滋滋冒油、热气腾腾的鸡腿,张嘴就是一大口!
“嗯——!”他满足地眯起眼睛,摇头晃脑,满脸的陶醉,“皮酥肉嫩,汁水,火候完美!这‘翠羽雉’的肉,天生自带一股子灵草的清香,简首是老天爷赏饭吃!配上老和尚我秘制的十三香…啧啧,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他吃得满嘴流油,汁水顺着圆润的下巴滴落在洗得发白的僧袍上,也毫不在意。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对着竹舍方向含糊不清地喊道:“小女娃!闻到没?香吧?可惜你吃不着!哈哈!等你醒了,老和尚教你烤,保管比那些酒楼里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强百倍!”
竹舍内,沉睡的素蘅自然毫无反应。但奇妙的是,在渡厄和尚那洪亮、满足又带着强烈烟火气的笑声和咀嚼声中,她眉心那枚沉寂的暗金烙印,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并非之前的搏动,而是一种仿佛被外界鲜活气息“惊扰”到的、极其细微的涟漪。
渡厄和尚似有所感,啃鸡腿的动作微微一顿,细缝般的眼睛朝竹舍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意,随即又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
吃饱喝足,渡厄和尚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他走到清澈的静幽潭边,就着冰凉的潭水洗了洗手和油乎乎的嘴脸。
做完这一切,他才优哉游哉地踱回竹舍。他没有立刻去看素蘅,而是先走到角落一个简陋的小药炉旁。炉子上温着一个粗陶药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浓郁、也更加醇厚的药香。
渡厄和尚揭开盖子,用一根干净的木勺搅了搅里面墨绿色、粘稠如膏的药汁。他凑近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嗯,火候差不多了,‘安魂固本汤’熬到这份上,药力才够劲儿!”他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药汁在碗中荡漾,散发着温润的灵光。
端着药碗走到竹榻边,渡厄和尚脸上的嬉笑神色收敛了几分,圆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近似于“慈和”的神情。他看着沉睡的素蘅,低声道:“小女娃,该吃药了。老和尚这碗汤,可是加了料的,包管你睡得踏实,那恶心的小虫子也翻不起浪来。”
他用木勺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动作轻柔地、极其小心地撬开素蘅苍白的唇瓣,一点点地喂了进去。药汁入口,沉睡中的素蘅似乎本能地微微吞咽了一下。
喂完药,渡厄和尚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伸出胖乎乎、但异常干净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金光。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悬停在素蘅眉心那枚暗金烙印上方约一寸处。
金光如同最细腻的尘埃,无声无息地洒落在烙印之上。
烙印表面,那些如同蛛网般隐伏的暗金色血管纹路,在金光的触及下,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其不适的力量,随即又陷入了更深沉的蛰伏。整个烙印的光芒,似乎又被压制下去了一分。
“睡吧,睡吧。”渡厄和尚收回手指,金光隐没。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有惊喜咯!”他意有所指地嘟囔一句,端起空药碗,哼着不成调的佛偈,晃晃悠悠地又出了竹舍,大概是去潭边思考下一顿是烤鱼还是挖点山笋了。
竹舍内,药香弥漫,静谧祥和。素蘅的呼吸在药力的作用下变得更加悠长平稳,仿佛陷入了更深沉、更无梦的睡眠。眉心那枚烙印,在渡厄和尚看似随意实则精妙的压制下,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毒虫,暂时失去了活性。
地字十七号人牲栏内。
晏晞终于啃完了那半个如同石头般的净馍。胃里依旧空空如也,强烈的饥饿感并未得到多少缓解,反而因为咀嚼消耗了体力而更加汹涌。但至少,胃部的痉挛暂时平息了,身体也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力气。
他瘫在干草堆上,剧烈地喘息着,口腔里充斥着劣质谷物的粗糙感和土腥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再次投向石槽里的清水。
这一次,他没有像野兽般舔舐,而是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用手捧起冰凉的清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水流滋润着火烧般的喉咙和干涸的食道,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补充了最基本的水分(食物暂时指望不上),晏晞再次闭上眼,将意志沉入识海。
那缕淡金色的星尘余烬,因为刚才的剧烈饥饿和身体消耗,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分。但晏晞的意念却更加坚定。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继续那缓慢到令人发指,却又至关重要的修复工作——消融污染,弥合裂痕。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星核本身。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清源意念,顺着那缕星尘,极其缓慢地、如同最细的根须般,探向星核深处那仅存的一丝灰青色混沌本源。
如同久旱的河床触碰到了第一滴甘霖。
当那纯净的清源意念,触碰到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混沌本源时,那丝本源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渴望”感,顺着意念的连接反馈回来!不是吞噬的暴戾,而是一种如同干渴大地对雨水的、纯粹的、对“生机”与“调和”的渴求!
晏晞心中剧震!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意念保持着空明,引导着那一缕清源星尘的力量,不再是仅仅在表面“缝合”,而是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如同春雨润物般,向着星核深处那丝混沌本源渗透、滋养!
过程比之前更加艰难百倍!每一次渗透,都伴随着星核结构濒临崩溃的剧痛和清源星尘的剧烈消耗!仿佛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星核彻底破碎、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缩!他清晰地感知到,当那缕清源的力量与混沌本源极其微弱地交融时,星核深处那无尽的冰冷与死寂中,似乎点燃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火星!
【警告!尝试进行本源层面调和…】
【警告!星核结构极度脆弱…风险系数:极高!】
【调和进程启动…能量消耗加剧…】
【清源星尘余烬强度:持续衰减中…】
系统的警报冰冷而急促,但晏晞的心却如同磐石。
他忍受着灵魂层面的酷刑,意念如同最精密的织机,引导着那缕越来越微弱的淡金星尘,执着地、一点一滴地,向着星核深处那点微弱的混沌本源渗透、交融…
时间,在冰冷的灰石牢笼内,在静谧的翠谷竹舍中,在无声的识海战场上,悄然流淌。一个在绝望中抓住星尘微光,一个在沉睡中沐浴着药香与叫花鸡的烟火气。他们的命运之线暂时分离,却在各自的“避风港”中,积蓄着破茧重生的力量。而那位啃着鸡腿、哼着佛偈的胖和尚,便是这短暂宁静中,最鲜活也最可靠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