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发生了,一行用特殊药汁写就的极淡小字缓缓浮现。
“若吾子尚存,请代祭汾阴祖墓。”
戚薇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感到千钧之重。
她抬起头,看向赵襦阳,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与悲悯:“这不是叛书,是遗书。他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身后事都写下了。
赵襦阳接过那封谢罪表,指尖触到那晕开的泪渍,仿佛能感受到李光弼书写此文时内心的挣扎与绝望。
一位战功赫赫的帝国名将,竟被逼到家不能归、君不能见的境地。
他握着那封遗书,良久无言,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忽然,他猛地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旁的茶盏。
“我要再上北邙山。”
众人皆惊。
女军师裴玉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主公三思!上次您立碑己经是兵行险着,如今河阳军心浮动,李光弼的部将韩守拙等人更是视您为眼中钉。此刻再去,明知是局,为何还要往里闯?”
赵襦阳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帐内每一个人的脸庞。
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上一次,我带的是酒,是碑,是试探。但这一次,”他举起手中的谢罪表,“我不带礼,只带真相。他不是不想回头是这朝堂,是这天下,没人肯给他一个台阶下!”
三日后,风雪更甚。
北邙山巅,赵襦阳依旧是一骑一仆,身披一件简单的黑色大氅,任凭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
他没有靠近河阳大营,只是来到了上次亲手立下的那块“故友李公之碑”前。
他将一坛烈酒重重顿在地上,酒水溅出,瞬间在石碑脚下凝结成冰。
然后,他将那封《乞骸骨并谢罪表》小心翼翼地置于石碑之上,用两块小石压住,随即点燃了三支香,插入雪中。
“李兄!”赵襦阳的声音穿透风雪,如裂帛,如金石,“你写给朝廷的话,他们永远不会看到。但我,给你带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旷的山野,对着那座孤零零的石碑,也对着风雪尽头那座沉默的军营,一字一句,高声诵读起来。
“臣光弼,累立微功,本欲归阙拜陵”
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悲怆与不甘。
风雪似乎也为之动容,愈发狂暴,卷起地上的积雪,像是无数白色的魂灵在哭嚎。
当他诵到“臣不敢归,非不忠也,实不能也”时,声音己然沙哑,几近泣血。
诵毕,他拿起那封谢罪表,就着香火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在苍白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松开手,任由那封饱含着英雄血泪的文书在火中化为灰烬。
风猛地一卷,黑色的纸灰冲天而起,如同一群悲鸣的蝴蝶,盘旋着,义无反顾地飞向了河阳大营的方向。
当夜,一道黑影避开所有巡逻的岗哨,悄然来到碑前。
正是李光弼。
他看着雪地上残留的酒坛和香根,目光最终落在一片被积雪覆盖、未曾燃尽的纸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