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上绝不会有生路,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众人心里。
赵襦阳的目光扫过众人冻得发紫的脸庞,最后落在了那张从孙驼子身上搜出的血污残图上。
他将其展开,粗糙的兽皮上,线条模糊,唯有几处山川河流的走向依稀可辨。
他脑中轰然一声,老艄公白天在船上的闲谈与这残图的碎片骤然拼接在了一起。
“范阳铸甲需水力鼓风,昼夜不息,必择河近山处,借水势催动风箱,方能熔炼精铁。”
“易州西二十里,有座废弃的铁坊,正临着一条古河道……”
赵襦阳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
“不对,驿站是幌子,用来吸引官府和我们这样的人。真正的兵工厂,在易州西边那座废弃铁坊!”
裴玉筝秀眉紧蹙,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即便你说的是对的,可我们从破庙出来,行踪早己暴露。此刻范阳的鹰犬恐怕己在各处要道撒开了网,我们如何靠近?”
赵襦一言不发,转身望向不远处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光芒的滹沱河冰面。
河面冻得结结实实,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璞玉,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却隐藏着唯一的生机。
“走河底。”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一首沉默的老艄公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他连连摇头,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使不得,使不得!这滹沱河看着冻得牢,冰下却有暗流,此消彼长,掏空了冰层,有些地方看着厚实,人一上去就得塌。那是龙王爷的脾气,走一步塌一步,没人摸得清门道,除非是……除非是寻龙点穴的风水客。”
赵襦阳没有争辩,他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卷画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上面没有山水,没有人物,只有用炭笔勾勒出的、在旁人看来鬼画符般的线条与标记。
那是一幅依据他脑中现代地质勘探记忆所绘制的河床简图,清晰地标示出了水下岩层的走向和薄弱地带。
“我知道哪里能走。”他的手指在图上几处曲折的线上点了点,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冰最厚处有三尺,但在这些岩石凸起的地方,冰层与河床之间会形成空腔,足够人匍匐爬行。你熟悉水性,在前面掌舵,我用这图引路。”
老艄公凑上前,借着月光死死盯着那幅怪异的图,脸上的惊骇慢慢变成了敬畏。
他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描绘河道的方式,精准,冷酷,仿佛能看穿大地。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赵襦阳一眼,声音沙哑地吐出一句:“你……你不是商人。你是能看穿龙脉的风水客。”
当夜,五人换上厚实的皮袄,外面紧紧裹上涂了桐油的防水布,由老艄公引至一处隐秘的河湾。
冰面被凿开一个仅容一人钻入的洞口,一股夹杂着水腥味的寒气扑面而来,刺人骨髓。
赵襦阳第一个钻了进去,他手持一支微弱的火折子,光芒在狭窄的冰下空间里摇曳。
西周是幽蓝色的冰层,头顶的冰壁反射着诡异的光,脚下是湿滑的岩石,身旁的岩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
水流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闷如远方的雷鸣,压得人喘不过气。
五人鱼贯而行,匍匐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冰层的寒气透过皮袄和油布,无情地侵蚀着他们的体温。
行至中段,赵襦阳正要对照图纸辨认下一个转向,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碎裂声,紧接着整个冰层都开始轻微地震颤。
薛七郎跟在后面,他耳朵最尖,立刻压低声音惊呼:“有人在凿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