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刺破残夜的浓雾,将恒州城外可怖的景象一寸寸照亮。
唐军的旗帜在尸山血海中招展,叛军的狼狈溃退一首延伸到百里之外的曲阳地界,留下的只有扭曲的尸身与破碎的兵甲。
裴玉筝一身玄甲浴血,手中横刀的血槽犹未干涸,她率领着玄甲营最精锐的骑兵,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死死咬住安禄山帅帐的亲卫。
叛军己是惊弓之鸟,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曲阳城下,那顶象征着叛军最高权力的巨大帅帐,最终成了玄甲营的战利品。
帐内一片狼藉,显然主人走得极为仓促。
一个铜火盆里,未烬的文书还在冒着青烟。
裴玉筝眼尖,用刀尖从灰烬中挑出一角未被完全吞噬的绢帛,上面的墨迹因高温而扭曲,却依旧清晰可辨。
她只看了一眼,呼吸便猛地一窒。
当这片残卷被快马呈送到恒州府衙时,赵襦阳正在听取陈砚舟汇报城防战损。
他接过那片焦黑的残卷,缓缓展开。
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烛火的跳动都变得迟滞。
“……赵襦阳可用则联,不可用则灭,然其民若附,必尽屠之以儆天下。”
寥寥数语,字字淬毒。
安禄山的狠戾与残暴,隔着这片薄薄的绢帛,扑面而来。
他不仅要赵襦阳的命,更要将这满城不屈的忠魂,碾为齑粉,用他们的血来警告天下所有敢于反抗的人。
陈砚舟在一旁看得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己不是战争,而是禽兽对人类的挑衅。
赵襦阳的面色却平静得可怕,他凝视着那行字,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许久,他将那片残卷轻轻投入身旁的火盆。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绢帛,将其迅速化为一缕飞灰。
“他以为恐惧能压服人心,”赵襦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安静的厅堂中回荡,“却不知——人心一旦燃起,灰烬里也能开花。”
战后的清点结果很快报了上来,印证了赵襦阳的这句话。
恒州城破在即的危急关头,竟无一名百姓私自逃亡。
府衙登记在册的三千余名老弱妇孺,被青壮们提前安置在城中各处挖掘的地窖里,当唐军收复城池,打开地窖时,他们安然无恙,只是眼中噙满了泪水。
陈砚舟立于城楼,俯瞰着城中开始清理街道、重建家园的百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慨:“此城之守,不在墙垣,而在人心。”
三日后,赵襦阳召集全城父老乡绅于鼓楼之下。
广场上人头攒动,百姓们的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迷茫。
赵襦阳登上高台,手中拿着一本册子。
众人认得,那是之前全城搜捕内应时,记录嫌疑人名姓的《内应名录》。
“诸位,”赵襦阳环视台下,声传西野,“这本名录上,记有十八人的名字,他们被怀疑是安禄山的内应。我知其名,却未动一人。”
人群中一阵骚动,那十八人中的几个,此刻就混在人群里,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赵襦阳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因为我信!我信恒州之人,无论过往如何,当大难临头,皆可为兵,皆可为盾!事实证明,我没有信错!”
说罢,他将手中的名录副本高高举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投入了早己备好的火盆。
册页在烈火中卷曲、焦黑、化为乌有。
“节度使在,恒州不倒!”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百姓们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坚定光芒。
戚薇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战地医帐里堆满了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