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七郎虽有疑虑，却未多问，接过钱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两个时辰后，三只血淋淋、散发着恶臭的马胃被秘密送到了戚薇面前。
身为军中首席医官，她早己见惯了各种场面，当即屏退左右，戴上手套，在灯下用柳叶刀熟练地剖检起来。
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从马胃的半消化物中，捻起几颗尚未完全烂掉的颗粒，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掐开。
“是生豆！”戚薇快步走进书房，将那几颗豆子呈给赵襦阳，“大量的生豆混在草料里！此物入肚，马腹会急剧胀气，短时看似精力充沛，但若急行超过十里，必然喘息乏力，甚至会肠结绞痛而死！安禄山为了追求速度，竟然连战马的死活都不顾了！”
“急行军者，人困马乏，形躁而气虚。”赵襦的的冷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自己送上门来的破绽，我岂能不收？”
他霍然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井陉关南侧的一处狭长谷道。
“传令李嗣业！井陉南谷，再多备十倍火油！灵寿道上，给我连设绊马索三重！告诉他，等着那些吃了生豆、跑得肚胀腿软的疲马自己走进陷阱。入谷之后，一举焚之！”
正月十五，黎明。
天光尚未完全撕裂夜幕，第一支急不可耐的叛军骑兵终于在将领的催促下，抵达了井陉关外。
一夜的迟疑和反复奔波，让他们人困马乏，胯下的战马更是腹部鼓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急于抢功，未做太多侦查，便一头扎进了那条通往关隘的必经之路——南谷。
就在他们进入谷道最狭窄处的一瞬间，两侧山壁上，数百支早己等候多时的火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如流星雨般倾泻而下！
火矢落地，瞬间引燃了早己泼洒在地面上的火油。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将整条谷道变成了一条燃烧的巨龙！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的唐军猛地拉紧了早己设下的绊马索，一排排疲惫的战马躲闪不及，哀鸣着连片倒地，瞬间将狭窄的谷道堵得水泄不通。
“杀！”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李嗣业手持一人多高的陌刀，率领着五百名陌刀队死士，如山崩般从侧翼的密林中冲杀而出。
雪亮的刀光连成一片，在火光映照下，仿佛一道死亡的浪潮。
叛军阵型大乱，人马相踏，在狭窄的火海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陌刀挥过，人头滚滚，断肢横飞。
不过半个时辰，战斗便己结束。
李嗣业一刀斩下叛军主将的首级，命人高高悬挂在井陉关的关楼之上，以震慑后续敌军。
捷报雪片般传回恒州节度使府。
陈砚舟激动得满脸通红，抢上前一步，大声道：“将军！井陉大捷！当立刻燃起烽火，一则告慰全城百姓，二则可使朝廷知我恒州尚能一战！”
赵襦阳抬眼看了看他，缓缓伸出手，按住了他即将挥下的手臂。
“不，烽火，不点。”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房间的兴奋气氛瞬间凝固。
“为何？”陈砚舟不解。
赵襦阳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北方那片依旧阴沉的天空，乌云正在天际线上缓缓聚集，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雪即将来临。
“一场小胜，不足以让安禄山退兵。但一支先锋的失联，却足以让他心生无穷的揣测。”赵襦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要让他不知道井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全军覆没？还是倒戈归降？是中了埋伏？还是被更可怕的东西吞噬了？他越是得不到消息，就越不敢下令全军冒进。”
他转过身，看着沙盘上那枚代表安禄山中军的棋子，眼神幽深如潭。
“真正的战争，不在今日的谷口，而在他们等待消息的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从现在起，井陉关的寂静，就是我们最锋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