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使君，这是我们安公的一点心意。”阿史那阙用马鞭指着那箱黄金，声音洪亮，“安公说了，如今天下，李家天子昏聩，杨国忠那阉贼祸乱朝纲，良臣猛将皆不得志。赵使君乃当世人杰，何必为腐木殉葬？若你愿与我等共谋大业，河北兵马使、三镇副帅之位，便是你的！”
他话锋一转，脸上笑容变得狰狞无比：“当然，若使君觉得恒州城墙够厚，脖子够硬，非要给那昏君尽忠……也行。冬至那天，听鼓声便是。我范阳大军，会亲自来为你这座坚城，点上一把焚城的大火！”
赤裸裸的威胁，不留半点余地。
赵襦阳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没听到那“焚城”二字。
他缓缓走上前，从箱中拾起一枚金册，上面刻着安禄山许诺的官职与封地。
他指尖着冰冷的金册，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安公雄才大略，襦阳素来敬佩。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身为大唐臣子，镇守一方，岂能因一己私利，轻言背叛？”
“哈哈哈！好一个‘食君之禄’！”阿史那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守着这破败的恒州，守着那摇摇欲坠的李唐江山，最后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乱军之中，身首异处，家人为奴！而追随安公，你将得到整个天下！”
赵襦阳沉吟不决，脸上交织着挣扎与意动，这番神情落在阿史那阙眼中，让他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良久，赵襦阳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将金册收起，抬头道：“此事体大，非一言可决。使者远来辛苦，若真有共济苍生之意……何不入城一叙，容我……容我思量三日？”
他侧身让开道路，又对身后的裴玉筝吩咐道：“立刻清扫使馆，备上最好的酒宴，款待使者一行。另外，”他看向兰珠，目光温和了许多，“取我库中那对金丝步摇，赠予兰珠姑娘，就当是为她接风洗尘。”
阿史那阙见他态度软化，心中大定，傲慢地一点头，率众入城。
夜幕降临，使馆之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而节度使府中，却是一片肃杀。
赵襦阳的书房内，只有他和戚薇二人。
“明日宴前，你亲自带人，彻查所有酒水、菜肴，尤其是香炉里的熏香，还有……”赵襦阳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那个兰珠，以及她侍女所有贴身之物，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我怀疑，她的身上，藏着能一击毙命的东西。”
戚薇一身黑衣，与暗影融为一体，她点了点头，声音清冷：“节帅放心。属下方才在城门口，借搀扶之机，曾扣过兰珠的腕脉。其脉象微浮而乱，并非天生体弱，而是长期服用‘七日醉’之类的所致。此药能乱人心神，使其听命于人，是范阳训练死士的惯用手段。她，确实是冲着您的命来的。”
与此同时，城西的使馆马厩里，一个新来的马夫正笨手笨脚地给马匹添加草料。
他身材瘦小，其貌不扬，正是奉命混入其中的薛七郎。
夜半三更，寒风呼啸，马厩里只剩下风声和马儿的咀嚼声。
薛七郎借着给阿史那阙的坐骑加喂豆料的机会，悄悄靠近了马厩后一扇透着微光的窗户。
窗内，兰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寒意：“他似乎动心了，但仍在犹豫。”
阿史那阙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罢了。我给他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若他还不肯在盟书上用印，你便在夜里动手，刺杀于卧房之内！赵襦阳一死，恒州群龙无首，大军旦夕可下。”
兰珠沉默片刻，又道：“那河东之事……”
“哼，他若归降，便是大功一件，我自会向安公保举。届时，大军南下，便可借道幽州，放契丹精骑过去，绕开井陉天险，首扑太原！断了李唐的臂膀！”
薛七郎在窗外听得浑身冰凉。
原来，招降是假，借道是真！
他们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恒州，而是更为重要的河东！
恒州，只是他们计划中用来铺路的一块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