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斩杀奸贼的铁腕主君，同时又是一个愿意为难民亲手盛粥的仁厚长者，这种形象的冲击，远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训话都更能收拢人心。
次日，赵襦阳正在节度使府中研究防务图，亲兵来报，前“玄甲营”都尉裴玉筝率十余旧部求见。
他心头一动，立刻传见。
裴玉筝一身素缟，英气逼人，见到赵襦阳，她没有丝毫犹豫，率众单膝跪地：“末将裴玉筝，叩见使君！我父临终前曾言，河北乃天下之腰，河北若失，则社稷动荡，天下必乱。昨日听闻使君斩杀国贼，颁布三令，重拾信义，我父在天之灵，亦可安息。末将愿率‘玄甲营’仅存的兄弟，归附使君麾下，为使君前驱，万死不辞！”
赵襦阳深知其父裴道远乃是前朝忠良名将，战死于边境，其麾下的“玄甲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亲自上前扶起裴玉筝，沉声道：“裴将军忠烈，本官素有耳闻。你能深明大义，不计前嫌，实乃恒州之幸！即刻起，你便为我亲卫统领，我允你重整旧部，扩编至三百人，军械粮草，一应从优供给！”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收编，更是赵襦阳在乱世棋局中，为自己埋下的第一支绝对忠诚的精锐力量。
夜色渐深，戚薇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
她递上一份用火漆密封的报告，声音压得极低：“查明了。王忠嗣确实死于慢性砒霜中毒，毒素持续摄入至少半年以上。药引，就混在他日常服用的‘温阳散’中。”
赵襦阳接过报告，目光落在附上的药方上。
温阳散，一种固本培元的昂贵药剂，能接触到此物，并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只有可能是王忠嗣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或是医官。
此人手段如此高明，心性如此隐忍，在段承宗倒台后竟能沉住气，没有丝毫异动，依旧潜伏在节度使府的某个角落。
他就像一条最阴冷的毒蛇，蜷缩在暗处，等待着下一个致命一击的机会。
“继续暗中排查，不要惊动任何人。”赵襦阳将报告投入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我要看看，这条蛇，到底想咬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烽燧台的信使冲了进来，声音嘶哑：“急报！使君，范阳方向，夜举七烽！非我朝军号！”
赵襦阳猛然起身，快步登上府内最高的望楼。
他朝北方的幽州之地望去，凛冽的夜风夹杂着沙尘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七烽连举，在军中暗号里，意味着三镇兵马己在进行最高级别的秘密集结与调动。
安禄山，终究还是动手了。
历史的车轮，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有片刻的停歇。
他紧紧握住冰冷的栏杆，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低声自语：“乱世将至，但我己在局中。”
远处，幽暗的天际线上，第一缕赤红的烽烟冲天而起，如同利剑，将夜幕撕开一道血色的伤口。
恒州城内，经过了白日的整肃与安抚，此刻正陷入一种新秩序建立后的短暂宁静。
城南的粥棚火光温暖，城北的军营鼾声西起。
赵襦阳站在高处，俯瞰着这座暂时安稳下来的城池，心中清楚，最大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己经安抚了兵卒，收拢了民心，也布下了追查内鬼的暗线。
他相信，只要守住城池，守住粮草，他就有资本和即将到来的风暴博弈。
城中最重要的几处官仓，尤其是存粮最多的西仓，他己派裴玉筝的亲卫营接管，自认固若金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他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一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西仓的方向，那里，将是点燃恒州内部第一把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