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外那几缕挑衅般的破布条,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目睹者的心头。溃兵斥候的潜入和示威,将抽象的威胁瞬间具象化为脖颈旁能感受到的冰冷呼吸。短暂的恐慌之后,北壑村在王康强压下的秩序开始发挥作用。
“都别慌!”王康的声音冷硬,压过了细微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他们真要有把握吃下我们,就不会偷偷摸摸,更不会留下记号!这是试探,是吓唬!”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们饿,缺粮,所以比我们更急。但他们是溃兵,也怕死,怕受伤,不敢轻易硬冲一个有了防备的村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觉得,啃下我们,会崩掉满嘴牙!”
“黑娃!带人,把村里所有的火把、油灯都集中起来!从现在起,村口和西面栅栏,夜里每隔十步给我点一堆篝火,不够就烧湿柴,要浓烟,要亮光!让他们看不清我们里面,却让我们能看清外面!”
“石叔!组织人手,连夜赶制更多的响箭!把能找到的破铜烂铁、陶罐瓦片都挂到陷阱绳上,要的就是动静!瞭望哨再加一倍人,一刻不停盯着西边和北边!”
“三婶!带妇人,烧开水,越多越好!不是喝,是备着!”
一道道命令发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村民们在极度的恐惧中被驱动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麻木。火光被点亮,浓烟升起,原本沉寂黑暗的村庄边缘变得光影摇曳,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王康自己则钻回了那间充当工坊的破棚子。时间,他需要时间。铁器的生产太慢,远水难救近火。他必须利用手头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制造出能即刻形成威慑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收集来的、韧性尚可的竹子上,还有鞣制好的兽筋,以及……那些冶炼失败产生的、形状不规则却坚硬无比的铁疙瘩边角料。
弩!他需要弩!不需要射得多远多准,只需要在短距离内拥有洞穿皮甲的威力,足以让那些试图攀爬栅栏的溃兵付出惨重代价!
没有合适的金属弩机,就用硬木和兽筋模仿最简陋的扳机结构!没有标准箭矢,就把竹竿削尖,甚至首接将那些尖锐的铁疙瘩绑在竹竿前端,做成粗糙无比却足够致命的重箭!
工棚里响起了更加急促的敲打和刮削声。王康将现代力学知识压榨到极限,设计着最简单有效的扭力结构。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衣,手指被木刺和铁屑划破,但他浑然不觉。
后半夜,当西面山林再次传来几声夜枭的怪叫(疑似溃兵的联络信号)时,王康的第一把“应急弩”终于成型。它造型丑陋无比,主体是粗糙的硬木和弯曲的竹片,弓弦是几股兽筋绞合而成,弩机更是简陋得可怜。他费力地将其拉开,扣上扳机,将一支绑着尖锐铁片的“箭”放入箭槽。
走到院中,对着二十步外一个废弃的破木墩,扣动扳机。
嘣!
一声沉闷的弦响,那支粗糙的箭矢歪歪扭扭地飞出去,却带着一股狠劲,“咄”的一声,大半截钉进了木墩里!
威力足够!精度惨不忍睹,但用于守巷战、守栅栏,足够了!
“黑娃!过来!叫上两个手最巧的,跟我学!天亮之前,至少要做出五把!”王康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兴奋。
天快亮时,最危险的时刻似乎过去了。篝火依旧在燃烧,浓烟弥漫,瞭望哨的人瞪红了眼睛,但栅栏外再无动静。
然而,就在天色蒙蒙亮,人们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刻——
“咻——啪!”
一支明显是制式的、羽尾凋零的箭矢,从西面林中抛出一個高高的弧线,软弱无力地掉落在村口栅栏外的空地上,箭杆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
挑衅?传信?
所有人心头一紧。
“别动!可能是诱饵!”王康喝止了想要出去捡箭的黑娃。
他爬上栅栏后的一个观察点,仔细望去。那箭矢就那么孤零零地插在地上,尾羽微微颤动。绑着的似乎是一小块脏污的布。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林中再无动静。
王康示意瞭望哨加强警戒,然后让一个身手最灵活的年轻人,用长竹竿前端绑了钩索,小心翼翼地从栅栏缝隙探出去,费了好大劲才将那箭矢勾了回来。
解下那块布,上面用不知是血还是炭灰,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狰狞无比的狼头图案,下面还有几个更难以辨认的符号。
没有人认识这些符号。
“是……是那些溃兵的标记?”石叔声音干涩。
王康盯着那狰狞的狼头,心中念头飞转。这不是简单的挑衅,这更像是一种……通信?或者说,一种最后的通牒?那些符号,是时间?是要求?
他看不懂,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对方试图沟通,但沟通失败的结果,往往就是最首接的暴力。
“收起来。”王康将布条攥紧,“所有人,不准松懈!白天轮换休息,夜里恐怕更不太平!”
他抬头看向西边那片在晨曦中依旧显得阴郁的林地。
秣马厉兵,惊扰了一夜。
但双方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留给北壑村准备的时间,可能己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