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指尖捏着陈农医递来的波尔多液配方纸,纸上“硫酸铜一两、生石灰二两、水二十斤”的字迹被风吹得微微发卷。他抬眼望向西方,午后的风正顺着田埂往东刮,带着麦田的潮气,要是清晨那阵东风真把锈病孢子吹去西坡村,三百多亩灌浆期的麦子一旦染病,损失比东河村的半亩地大上百倍。“我去西坡村排查!”他把配方纸叠好塞进王老汉手里,指腹在纸背上按了按,“陈农医手里有精准的小秤,您跟着他学配药,每一步都盯紧——铜多了烧苗,灰少了没效,配好先在田边找几株不起眼的好麦试喷,等半个时辰看叶尖没发黄,再全田喷。”
陈农医从药箱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秤,秤杆磨得发亮,秤砣用红绳系着:“放心,我守着配药,每一份都称准!你们去西坡村遇到疑似病株别慌,先用红布条系在麦秆上做标记,别乱拔,等我处理完东河村的活就过去确认,免得错拔好麦。”王老汉攥着配方纸,指节有点发白:“沈小哥你尽管去!俺们都是种了一辈子麦的,学配药快,绝不给你添乱!”张乡绅也凑过来,拍了拍沈文的胳膊:“俺带着邻县的人守隔离圈,谁也别想靠近,你去西坡村踏实排查!”
沈文点点头,抓起布包里的测绳和一捆红布条,又从马背上取下草帽——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毒,晒得人头皮发疼。王小二早己牵来两匹马,马身上还搭着水壶:“沈小哥,俺灌了凉井水,路上渴了喝!”两人翻身上马,马蹄踏过田埂时,惊起几只蚂蚱,“嗒嗒”的蹄声混着风吹麦浪的“沙沙”声,在田野里格外清晰。
西坡村离东河村西里地,沿途的麦田一片翠绿,麦穗沉甸甸地垂着,有的己经开始泛出浅黄,再过半个月就能收割。沈文心里发紧——这么好的麦子,要是被锈病毁了,村民们大半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快到西坡村口时,就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汉扛着锄头,慌慌张张地往村口跑,裤脚沾满泥,锄头把上还挂着个破草帽,正是西坡村村长周老实。
“沈小哥!可把你盼来了!”周老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抓住沈文的马缰绳,手都在抖,“俺今早去巡田,见俺家三亩麦里有几株叶子发黄,还有村东头李三家的麦田,也有好几株不对劲,俺们没敢动,就怕真是锈病,一动孢子全飘了!”沈文跳下马,摸了摸周老实的手,满是老茧还沾着泥:“别急,先去你家麦田看看,是不是锈病得仔细辨。”
周老实家的麦田在村西头,离主渠近,浇水方便,麦子长得比别处壮实。刚进麦田,就看到几株麦株的叶子上沾着浅黄斑点,周老实指着那几株,声音发颤:“就是这几株!俺看着跟东河村说的锈病有点像,心里慌得很!”沈文蹲下身,膝盖跪在松软的泥土里,小心翼翼地捏住一片带斑点的麦叶,指尖轻轻擦过斑点——指尖没有黄褐色的孢子粉,再扒开麦株根部的泥土,麦根雪白,没有发黑腐烂的迹象。
“不是锈病!”沈文松了口气,首起腰时,后腰的酸痛又冒了上来,“这是浇水没浇透,麦根没吸够水,叶尖才发黄。你看,旁边浇透的麦株就没这情况。今晚让村民多浇两遍水,别只浇表面,得让水渗到根里,明天这些斑点就会淡下去。”周老实凑过来一看,果然,浇透的麦株叶子油绿,一点斑点都没有,他拍着大腿笑了:“俺就说嘛,俺家的麦咋会得锈病!都是俺瞎紧张,昨晚一夜没睡好,就怕出事!”
两人刚要去李三家的麦田,就见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跑来,手里举着一株麦:“周村长!沈小哥!李三家的麦不对劲!俺刚去看,有几株叶子上的斑点能擦下黄粉!”沈文心里一沉,跟着村民往村东头跑。李三家的麦田在坡上,风比别处大,刚到田边,就看到李三蹲在麦田里,手里攥着一株麦,眼圈通红。
沈文走过去,蹲下来一看——这几株麦的叶子上,黄褐色斑点比东河村的更明显,用手指一擦,指尖沾了层细细的孢子粉,再扒开麦根,根须己经有点发黑。“是锈病!”他声音一沉,立刻站起来,对王小二说:“快去村里借半袋石灰,再找几根木杆来!周村长,您喊十个细心的村民,带上旧布衫和粗麻袋,别穿新衣服,孢子沾在上面不好洗!”
王小二跑得飞快,没一刻钟就扛着石灰、抱着木杆回来了;周老实也喊了村民,有的手里拿着麻袋,有的揣着头巾,李三红着眼眶站起来:“沈小哥,俺这麦还有救不?这可是俺家今年的口粮啊!”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有十七株病株,不算多,只要赶紧拔了深埋,再撒石灰阻断,就不会扩散,别慌!”
他从布包里掏出之前准备的旧布衫和头巾,分给帮忙的村民:“都穿上,头巾包紧点,拔的时候别把麦秆弄断,断了孢子会飘;拔完整株塞进麻袋,别用手碰病叶!”村民们都按他说的做,李三第一个走进麦田,小心翼翼地捏住一株病麦的根部,慢慢往上拔,生怕弄断麦秆。沈文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提醒:“慢点!根须别留在土里,得全出!”
十七株病株拔完,装了小半袋。王小二在麦田外挖了个三尺深的坑,坑底先撒了层石灰,村民们把麻袋放进去,再往麻袋上撒石灰,最后用土埋实,踩得平平的。沈文又让村民把剩下的石灰撒在病麦区周围,画了个两丈宽的隔离圈,还让周老实找了块木板,写上“锈病隔离区,禁止靠近”,插在隔离圈边上。
“每天来撒一遍石灰,连撒三天!”沈文对周老实说,“要是看到隔离圈外的麦有斑点,立刻系红布条,别碰,马上派人去东河村找我!”周老实连连点头,把沈文的话记在心里:“俺记着!俺每天早晚各来巡一遍,绝不让孢子扩散!”
忙到晌午,西坡村的麦田全排查完,除了李三家的十七株,其他麦田都是缺水或风吹的问题,沈文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周老实非要拉着沈文去家里吃饭,灶房里飘着玉米粥的香味,周老实的媳妇还炒了盘鸡蛋,端上桌时热气腾腾:“沈小哥,快吃点,忙活一上午了!”沈文刚拿起筷子,就见周老实欲言又止,眉头皱着,像是有心事。
“周村长,您有话就说!”沈文放下筷子,“是不是还有啥难事?”周老实叹了口气,放下碗:“沈小哥,不瞒你说,村南头的灌溉支流堵了三天了,水流慢得很,浇一亩麦要等大半天。之前想着先顾着防锈病,没敢说,现在病株处理完了,俺们也急了——要是再堵着,浇药都来不及,而且万一再下雨,支流还会漫水,淹了旁边的麦田。”
沈文心里一沉——支流堵了可不是小事,尤其是现在防锈病的关键时候,浇水浇药都得靠支流。他刚要答应去看看,就见一个小伙子骑着马跑来,是东河村派来的传信人,手里拿着个纸条:“沈小哥,王老汉让俺传信!东河村的喷药都顺利,陈农医说没烧苗,就是村北的灌溉支流也堵了,进水口全是枯枝,浇地慢,想等你回去清!”
沈文捏着纸条,心里犯了难——西坡村和东河村的支流堵在不同方向,西坡村的堵在弯道,之前修渠时弯道处的渠壁没加固,要是有石块卡着,清堵时得小心,不然容易挖松渠壁;东河村的堵在进水口,都是枯枝烂叶,好清理些,可东河村刚喷完药,需要及时浇水让药渗进麦叶,慢了药效会减。
周老实看出他的犹豫,主动说:“沈小哥,您去东河村吧!俺们村先组织村民清支流,要是遇到大石块清不动,再去喊您!”沈文却摇了摇头——西坡村的村民没清过弯道堵塞,之前修渠时只有老陈和几个工匠知道弯道的薄弱处,要是村民们用蛮力撬石块,把渠壁挖塌了,修起来更费时间。他摸了摸怀里的渠道路线图,图纸上西坡村支流弯道处画着个小三角,标注着“渠壁薄,忌硬撬”,心里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