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不假思索:"困难之事有二,其一井陉天险难攻,其二我军粮运困难难以持久作战。”
王翦颔首道:"不错。你说得这两点第一点己被我军玫克,但第二点的困难仍然存在,如果此时我大军倾巢而出,赵军只需派一小股部队便可将我粮道阻断,没了粮草,别说二十万大军,就是五十万,一百万也是日搭。除此之外,还有最为重要的第三点你没有说。"
王贲道:"我知道,父亲的第三点还是那哗变出营的李牧。但是父亲,就算李牧没有叛赵,就算他现在就在此处,当此情形,他又能拿什么来对付我们?井陉天险己失,而赵军无论从数量还是战力上都不如我军,孩儿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到底担心李牧什么?
王翦喝道:"糊涂,兵者凶器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如大意。为父问你,我大秦近百年来对东方六国攻必克,战必胜,其因何在?"
王贲道:"自商君变法以来,我大秦勇士不论出身高低,只论军功赏爵,是以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为六国所不及,再加上百余年来,樗里子、甘茂、武安君白起及父亲等名将辈出,克敌制胜又有何奇?"
王翦看着眼前意气风发,满心功业的儿子,轻叹一声:"贲儿,你只说出了表象而未窥其实际。我大秦自商君变法后突励耕战,百姓们不止军功,种地耕田粮食收获多者也可获爵位。自惠王用司马错之计攻占巴蜀后,粮食来源更是丰富。所以我秦国大军历经百战几乎从未有过粮草不继之事,就此一点,可说我军便己先立于不败地,此是其一。”
“其二、自孝公发布求贤令立志改革以来,历经六世,几代秦王皆有发奋进取,破灭六国之心,此尤为可贵。现今大王虽不若孝公,昭囊、惠文之贤,但你瞧杨端和,在南路进攻邯郸受挫请命围困,大王二话不说粮草军械源源供应。单这一份魄力,己是当今五国国君所远远不及了。所以贲儿,并不是武安君与为父多么善于用兵,是秦国从整体就远强于六国,你若在战场上忘记了这个根本,不能从敌我两国的整体实力对比来考虑问题,最终也只能做个战场上冲锋的猛将,永远不能成为一军之帅。"
父亲这一席话说得王贲大为惶恐,低头道:“孩儿愚鲁,现己知错,还请父亲教诲。”
王翦笑道:"现你可知道为何为父如此忌惮李牧了?赵国在连年溃败,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前年又发生旱灾地震,可说是雪上加霜,但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李牧几乎是完全凭一己之力硬生生两次击败我军。说实话,为父自认为若和李牧易地而处,只怕难以办到。单论用兵,为父与之相去甚运,也许白起或可与其匹敌。但不论如何,白起己经死去,李牧却还活着,只要他一日未死,我等便不可大意。"
王贲对李牧之前两胜一首认为是运气使然,现在听了父亲分析,对李牧不由得也肃然起敬,也更认清了自己看问题片面的缺点。
当下再不敢大意,思索片刻,沉声道:"依父之前所说,即使赵军此次溃败乃是诱敌之计,但在当下情形,赵军若想击败我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击我军现在唯一的薄弱点,粮道,孩儿说得可对?"
王翦缓缓点头:“此计从顿先生令郭开构陷李牧开始,到李牧被赵国朝廷逼走,再到赵葱被我断粮撤军之言轻易诱出,几乎一丝不错完全按照我等的设想来走。如此复杂的计划进行如此之顺利,现在回想起来简首匪夷所思,但又让人找不出哪里不对,为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至于赵军反击之法,除偷袭粮道外,为父也实在想不到有何他法可让赵军反败为胜。”
旁观者清,构陷李牧引诱赵葱的计划是王翦与顿弱合谋之计,王翦身在其中一时未发现其中关翘,而王贲听完后双眼一亮,说道:“孩儿似乎明白父亲的忧虑在哪儿了”
“哦?你说说看。”
“就在父亲刚才所说计划的第二步,赵国逼走了李牧。”
“这一步有何不对?”
王贲一针见血:“若是赵国逼死了李牧,而不是只将他逼走,那么整件事就全然说得通了”
一句话说的王翦心中一颤,霎时间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日,挥手一拍墙壁,说道:“正是如此!井陉得手如此容易,为父甚至怀疑是李牧有意所为。若不是顿先生与郭开合谋在先,我肯定认为这是李牧与赵国朝廷演戏给我们看。现在井陉虽己得手,但为父其实想待十天半月之后后方粮草齐集至此再行出兵,只是时不我待啊!"
王贲点点头:"我军虽粮草充足,但也经不起南北两路西十万大长时间消耗,若不能快速打通太行山与杨端和合力攻城,到时候粮草耗尽,国内又兵力空虚,只怕魏楚等国也会蠢蠢欲动。"
王翦见儿子己知道从全局看问题,会心一笑:"咱们耗不起,赵国同样耗不起,所以如果这真是李牧之计的话,他近几日一定会有所行动,但不论他如何智计百出,咱们守好粮道,步步为营,想来他也无法奈我们何。现在你率军八万出井径,只要打通太行山路便算成功,打通之后在原地等为父与粮草前来。"
王贲领命率军出关。
山路崎岖,王贲大军走出二十里己过正午,正是骄阳似火,人困马乏。王翦传令大军暂找阴凉休息,待午后再走。
这是斥候来报:大军前方五里,有人正在筑城。”
"筑城?"王贲反问。
斥候道:"正是,小人亲眼看到赵军在山道上打夯,己筑了有三尺有余"。
王贲一听,立刻传令:"所有人全速前进。"
众军跑出五里,只见前方百余名赵军正在堆砌夯土,隐然己堆成一道土墙。王贲见状,急令前军冲击,若给赵军把墙再砌的高些,弄不好还要进行一场攻坚战。
"城"上赵军正顶着烈日卖力干活,突然见到大队秦军前来进攻,忙放下手里的活回头便跑。待秦军花费一番工功夫通过土墙,墙后赵军己跑得无影无踪。
王贲心道,幸亏己方到得及时,不然此墙再高大些,那可真就是一座小城了。
刚松口气,斥候道:"将军快看。"
说着手指前方,王贲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里许之外又出现一道墙,高约两丈,墙头上赵军士兵严阵以待,为首之人正是严聚。
王贲大惊,想啥来啥,赵军真的在井陉之外又筑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