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凡尘落，残躯名林石
下界，天玄大陆，极东边陲，黑石镇外百里，黑石山脉深处。
这里没有神界的辉煌与法则乱流，只有亘古的苍莽与原始的蛮荒。参天古木扭曲着枝干，如同向天挣扎的巨人，树冠交织，遮蔽了大部分天光。林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湿气，混杂着泥土、腐叶、苔藓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寒风呜咽着穿过林隙，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添几分死寂与阴冷。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打破了这片区域的死寂。声音不大，却被林间的寂静衬得格外清晰。
一具瘦弱的身体，重重砸在积满厚厚腐叶的泥泞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早己被撕裂成碎布条的粗麻猎装，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恐怖的爪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小溪，正从这些狰狞的伤口里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身下深褐色的腐叶和泥泞，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叫林石，黑石镇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猎户少年。就在不久前，为了采摘一株生长在崖壁石缝中、能换几个铜板补贴家用的止血草，他遭遇了一头正值饥饿狂暴期的铁爪山熊。悬殊的力量差距下，任何猎人的技巧都显得苍白可笑。他拼命逃窜，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山熊狂暴的爪击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了致命的印记。肋骨断了数根，内脏被震得破裂移位，失血如同开闸的洪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温度正随着血液飞速流逝，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深海，越来越模糊。
‘爹…小丫…对不起…’少年涣散的瞳孔里，最后倒映着林间斑驳破碎的昏暗光斑，一丝微弱的不甘和深深的眷恋闪过，随即彻底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沾满泥污和血痂的脸颊贴着冰冷潮湿的腐叶，生命的气息彻底断绝。
山林间，只剩下寒风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嚎。
就在林石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尚有余温、心脏刚刚停止跳动的瞬间——
他头顶上方，空间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地扭曲了一下。一点微弱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芒，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坠落而下，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胸口那处最致命、几乎撕裂了心脏的爪痕深处！
嗡…！
林石冰冷僵硬、己然死去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点没入心脏的灰芒骤然爆发！一层极其稀薄、若有若无的灰色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如同一个脆弱的茧，将他整个残破的身躯笼罩其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混沌初开般的古老气息与微弱创生之力的奇异能量，霸道地、不容抗拒地强行注入这具刚刚失去生机的躯壳！
这灰芒的核心，正是裹挟着力王林擎苍最后本源神魂与那布满裂痕、濒临彻底破碎的力之神格核心的混沌珠！它遵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轨迹与本能，感应到这具刚死不久、气息相合的凡躯，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最后的自救——或者说，一次粗暴的“共生”！
混沌珠的力量霸道绝伦！它不顾这具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强行运转起残存的混沌之力：
修复？不，是粘合！心脏处致命的撕裂伤，被一股灰蒙蒙的力量强行拉扯、挤压、粘合在一起，如同用最粗糙的浆糊糊住一个破洞的陶罐，勉强维持着形态，内里却脆弱不堪。断裂的骨骼被无形之力粗暴地对正、卡住，表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灰膜，阻止其进一步错位，却远未愈合。翻卷撕裂的皮肉，则被强行抚平、贴合，血是暂时止住了，但那狰狞扭曲的疤痕，如同蜈蚣般盘踞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疏通？不，是暴力冲撞！林石体内那些本就细弱、干涸、如同被淤泥彻底堵塞了亿万年的经脉，此刻更是成了混沌珠力量宣泄的“重灾区”。蕴含神王破碎神格碎片与本源神魂的混沌之力，如同烧红的、狂暴的铁水，被强行灌入这些狭窄脆弱的“锈蚀管道”之中！
“嗤嗤…嘎嘣…”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音在体内响起。那是脆弱的经脉壁在狂暴力量冲击下不堪重负地呻吟、扭曲、甚至局部崩裂！剧烈的、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穿刺、搅拌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刚刚被混沌珠强行唤醒的、处于混沌融合中的意识！
融合？不，是强塞与湮灭！与此同时，林擎苍那缕强悍却濒临溃散的神魂，以及破碎神格核心逸散出的、哪怕一丝也足以压垮星辰的恐怖压力碎片，被混沌珠强行“塞”进了林石那渺小脆弱、刚刚熄灭的灵魂本源之中！这无异于将一座燃烧的太古神山，硬生生塞进一个鸡蛋壳里！
属于凡人林石那点可怜的残魂意识，在这股洪流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就被冲散、同化、湮灭殆尽！只留下一些最原始、最本能的情感烙印——对养父林大山的孺慕，对妹妹林小丫的守护，以及对这贫瘠山林的熟悉感——如同沉入怒海的石子，被卷入林擎苍浩瀚狂暴的神魂风暴深处。
而林擎苍的神魂意识，也在这种强行塞入劣质容器的过程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撕裂与挤压之痛！神王的记忆、智慧、力量感悟如同狂暴的洪流，在这具凡躯的“小池塘”里疯狂肆虐、冲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每一次神魂的波动，都让这具身体濒临崩溃！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混合着极致痛苦、愤怒、不甘与撕裂灵魂般剧痛的嘶吼，猛地从“林石”喉咙里挤压出来！这声音嘶哑尖锐，穿透了笼罩身体的微弱灰光，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惊得附近树梢上的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起，发出惊恐的“呱呱”声。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不再是猎户少年林石临死前的惊恐、不甘与眷恋。
左眼，如同燃烧着九幽炼狱的业火，赤红一片，充斥着万古沧桑、倾尽九天星河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恨意与暴戾！那是神王林擎苍被至亲背叛、神格破碎、从云端跌落凡尘泥沼的不甘与焚天之怒！诸葛明阴冷的笑容、伊芙琳怨毒的尖叫、卡奥斯贪婪的咆哮，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新生的意识中疯狂翻腾、嘶吼！
右眼，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属于凡人林石的、被强行湮灭前的最后恐惧与茫然，如同沉入无底深渊的绝望冰晶。那是弱小的灵魂面对无可抗拒的恐怖伟力时，留下的最后印记。
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在这具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冲突、撕扯、试图争夺主导权！神王浩瀚的记忆与情感洪流冲击着凡人的神经，凡躯的孱弱与濒死的痛苦又时刻撕扯着神王坚韧的意志。混沌珠释放的灰色光晕成了唯一的粘合剂，强行压制着这场风暴，却也带来了融合过程中如同凌迟般的剧痛！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全身恐怖的伤口，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痛苦。骨骼在哀鸣，仿佛随时会散架；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贯穿；灵魂像是被投入了磨盘，被一点点碾碎又强行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