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末尾盖着皇帝的私印。
他沉默良久，指尖拂过“不计前嫌”与“关内侯”那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陛下啊陛下，您这哪里是考验我的能力，分明是考验我的良心呐……”
徐庶低声自语，摇了摇头。
但想到城中可能因长期围困而饿殍遍野的百姓，想到那些可能白白送命的士卒，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他早年任侠，那些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门路，并未完全断绝。
很快，几条隐秘的线，通过贩运药材的商人、步履匆匆的游医、甚至是被放回的伤兵俘虏，如同无声的溪流，悄然渗入了风声鹤唳的晋阳城。
晋阳城内，刺史府邸。
曾经意气风发的高干，如今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眼眶深陷。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
“药…药…”他虚弱地呻吟着。
亲卫端来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
然而不过片刻，高干便猛地探身，剧烈地呕吐起来，将刚刚灌下的药汁混着胆汁吐了个干净，整个人虚脱般地下去，气息愈发微弱。
床榻边，几个身影交换着隐晦的眼神。
恐惧和某种隐秘的期待，在沉闷的空气中蔓延。
与此同时，城内的流言如同野火般肆虐：
“听说了吗？朝廷大军围而不攻，是陛下仁德，不忍伤及我等性命！”
“曹操的粮草都送到了朝廷大营，曹公怕是己经默许天子收回并州了！”
“高刺史…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这城，还怎么守？”
街头巷尾，面黄肌瘦的百姓窃窃私语，守城的士卒也人心惶惶，目光闪烁。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这座孤城，仿佛只需一颗火星，就能引爆一切。
城外，吕布的大军军容严整，却反常地保持着克制。
吕布本人骑着赤兔马，每日在城下巡弋，那巨大的身影和森然的方天画戟，带给守军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
而徐庶和陈宫，则指挥着部队，高效地接收着晋阳周边最后几座摇摆不定的城池，将并州的心脏地带彻底孤立。
夜幕再次降临晋阳。
高干的卧室内，药味浓郁。
又一碗“精心调配”的汤药被端到床边。烛光下，端药之人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决绝。
高干昏昏沉沉地被扶起，苦涩的药汁一点点灌入他的喉咙。
他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床顶的帷幔，或许在这一刻，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封疆大吏，才真正明白了何为“树倒猢狲散”，何为“大势己去”。
药碗见底。
侍从悄然后退，融入阴影之中。
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越来越弱，最终，归于虚无。
窗外，寒鸦啼叫，掠过凄冷的月光。
并州的天，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