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看着跪伏在地、如同献祭羔羊般的孟玉楼。
她湿透的衣衫紧贴脊背，微微颤抖的身躯透露出内心的恐惧与无助，但那叩首的姿态和誓言却带着毅然的决绝。
“孟姑娘，你不必害怕，且先起来说话。”
王伦知是这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她。
“不！泊主若不答应收留奴婢，奴婢便长跪不起！”
孟玉楼抬起头，脸上水痕未干，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如同淬火的琉璃。
“孟玉楼”
王伦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这种带着卑微献祭意味的依附。
“你道我梁山是甚么去处？专做那乘人之危、强掳良善的勾当么？”
他首视着她苍白却固执的脸。
“我王伦行事，自有法度！救你孟玉楼，是敬你持家不易，惜你染坊秘法可用，更是瞧你这份临危不乱、敢寻生路的胆识！此乃合则两利之事！”
“你若愿入伙，我梁山敞开大门！凭你之才，做个专管织染采买的头目，绰绰有余！我寨中兄弟，凭本事吃饭，论功行赏，何须你卖身为奴，自轻自贱？”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剖白心迹，也是给她指了一条体面的路。
孟玉楼听着，心中波澜翻涌。
王伦这番话，坦荡磊落，句句在理，更许她一个头目的身份，这简首是天大的恩遇！换了旁人，怕是要感激涕零，立时叩谢。
然而，她心思百转，想的却更深一层：
梁山泊主，那是何等人物？啸聚一方，连官府都忌惮三分。她一个商贾孤女，骤然成了头目，如何服众？根基浅薄，无有寸功，这头目之位，不过是空中楼阁。
再者，韩德广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只有将自己彻底置于“奴仆”这个最低微、却也最依附的位置，成为王伦的“私产”，才能让韩德广投鼠忌器，也才能让她自己心安。
如今她贸然闯入王伦的房中，知道王伦秘密，也唯有成为最卑微、最不可能背叛的奴婢，才能最大限度地消除王伦的疑心。
“泊主仁义，不肯趁人之危，奴婢……奴婢铭感五内，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孟玉楼声音带着哽咽，却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在冰冷的地毯上。
“然则，泊主明鉴！玉楼自知卑微，骤登高位，非但无功于山寨，反惹兄弟侧目，于泊主威名有损！”
她抬起头，眼中是看透世情的悲凉与决绝：
“且那韩德广，豺狼心性，睚眦必报！奴婢唯有将此身性命，彻底交付泊主，生杀予夺皆由泊主，方能断其念想，保我孟家一门周全！奴婢……奴婢心中方能稍安！”
“求泊主……成全奴婢这点微末心愿！让奴婢……有个心安理得的归处！”
她再次伏下身去，单薄的肩膀因寒冷和激动而微微耸动。
王伦沉默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女子，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