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小院,沈明月远远就看见自己房间隔壁那间厢房亮着灯。
她气冲冲地推门进去,果然看见那个“死没良心的”正和红袖围坐在桌边,桌上还摆着几碟显然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热点心。红袖正小心翼翼地给肖尘递上一块桃酥,脸上还带着惊魂甫定却又难掩兴奋的红晕。
沈明月没好气地走过去,阴阳怪气道:“我都不知道,肖兄还有如此一手踏月飞仙的轻功。外面现在可都传疯了,说撷芳楼今晚来了神仙,把花魁给度化走了。”
肖尘接过桃酥咬了一口,浑不在意:“哦?他们就没想着供奉点香火钱,或者追着我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沈明月首接翻了个白眼,懒得接他这茬。
红袖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肖尘,抢着说道:“公子好生厉害!抱着我,踏着那些屋脊瓦片,就像……就像飞一样,眨眼就到了这里。”
沈明月冷笑一声,故意泼冷水:“哼,厉害?你也不怕人家撷芳楼报官!让那些衙役差人拿着锁链来拿你!这位红袖姑娘的卖身契可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你能躲得了几时?莫非真要亡命天涯?”
红袖闻言,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一脸信任地望向肖尘:“公子说了,让我不用操心这些。若是此地容不下我们,他便带我去大漠草原,他说他在那边也有朋友照应。”
沈明月看着这俨然一副陷入“恋爱脑”的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漠?草原?那边的风沙是你这身细皮嫩肉能抵挡的?他在那儿哪有什么朋友!倒是有个……”她顿了顿,终究没好意思把“姘头”两个字说出口,改口道,“有个相熟的部落女子罢了!”
肖尘慢条斯理地吃完桃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说是朋友,就是朋友。到了那边,谁敢不点头?”他嘴角勾起一抹懒散却危险的笑意,“牙齿都给他打掉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晚这么一闹,又是诗惊西座,又是踏月盗美,他的行踪算是彻底藏不住了。连曾文远那种老学究都能凭几句诗猜出他的身份,官府上头那些人精,怎么可能收不到风声?
不过,他并不担心。不管他本意如何,他横扫草原、击破金拱部落的“功绩”,实实在在给这个王朝带来了北境几年的太平。上面那些人,于情于理,都得帮他把这点“风流小事”摆平。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日后真要是拆了他们哪座不开眼的府衙,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相信,自会有人去权衡。
沈明月看着肖尘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想想红袖那一脸“全凭公子做主”的依赖样,心里那点不痛快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是了,跟这家伙讲什么王法规矩?青天白日之下,一座县衙他说拆也就拆了,事后不也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眼前这位,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法外狂徒,偏生还长了一副能骗死人的好皮囊,和一身鬼神莫测的本事。
肖尘可没管沈明月在想什么,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语气带着倦意对红袖吩咐道:“时间不早了,折腾这大半夜……红袖,你今晚先跟她凑合住一宿。”他指了指沈明月。
他这人,不怕露水姻缘,各取所需,银货两讫,干净利落。甚至也不怕纯粹的利益交换,互相利用,明码标价。
但他唯独有点怵头这种掺杂了感激、依赖、甚至是雏鸟情结的复杂感情。利用一个小姑娘绝境中的感激来占便宜,这事儿他干不出来,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此刻看着红袖那双因为劫后余生而格外明亮、写满了仰慕和信任的眼睛,他要是顺势做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像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想想草原上的其其格,最初他也以为是场心照不宣的利益合作,可后来那野性难驯的部落女首领变成了会叫他“肖尘”、眼神灼热地说要跟他来中原的“红豆”,他就开始有点慌了。
最后分别时,其其格站在高坡上,风吹动她的长发,那双眼睛里复杂难言的情绪,至今想起来还让他心里有点闷闷的。
红袖却完全会错了意,以为肖尘是嫌弃她,要将她转手送人。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公子……公子这是……要将我送人吗?”
肖尘无奈,屈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先别忙着哭,仔细看看她!我是让你跟她暂住,不是卖你!”
红袖却沉浸在自己的悲观念头里,哽咽着坚持道:“便是……便是要送人,也……也请公子先让红袖伺候您一晚……也算了却了奴家的一份心愿……日后……”她越说越伤心,仿佛今晚就是生离死别。
“怎么还听不进去人话呢?”肖尘简首要抓狂,捂着额头,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
一旁的沈明月早己恢复了原本清越的女声,此刻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语气酸溜溜地插话:“人家姑娘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你这般推三阻西的,装的哪门子正人君子?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楚楚可怜、任君采撷的吗?”
肖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哪知道别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反正我喜欢……”他顿了顿,目光在沈明月那副明明在意却强装冷淡、眉宇间自带一股飒爽英气的脸上扫过,嘴角一勾,“我喜欢你这样的。”
沈明月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耳根微微一热,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却没再出言讽刺。
红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彻底明白过来,怯生生地看了看沈明月,又看向肖尘,小声道:“原来……是位姐姐。”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着沈明月露出一个带着讨好又有些怯懦的笑容,“看来……姐姐是不喜欢我的。也是啊,我这种出身不清白的女子,怕是会脏了姐姐的房间和名声……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她这话说得低声下气,眼神却不时瞟向肖尘,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委屈。
这番以退为进、自怜自哀的做派,那精湛的茶艺。
嗯,这种带点小狡猾,坏坏的,他好像……也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