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的朝阳刚爬上粮仓的飞檐，林缚就听见了兵器碰撞的脆响。
他带着破阵营的弟兄们刚肃清残敌，粮仓前的空地上就挤满了各营的将领。黄揆的亲信张彪正指挥着手下往马车上搬粟米，麻袋滚落的声响里，还夹杂着百姓的哭喊声——几个老弱妇孺试图上前捡拾散落的谷粒，被士兵用枪托狠狠砸开。
“都给老子滚开！”张彪一脚踹翻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靴底碾过散落的粟米，“这是黄统领先看上的，谁敢动就卸了谁的胳膊！”
“张校尉好大的威风。”林缚的声音像淬了冰，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说话时牵扯得肋骨生疼，“头领有令，粮仓物资需统一分配，谁让你们私自动的？”
张彪转过身，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原来是林指挥使。怎么？刚升了官，就想管到黄统领的头上？”他指了指马车上的粟米，“这些是给弟兄们补身子的，难道还能分给那些贱民？”
“贱民？”林缚的目光扫过那些缩在墙角的百姓，他们的破碗里还沾着野菜的残渣，“去年寿州大旱，守将开仓放粮时，怎么没见你说他们是贱民？”他往前走了半步，短刀在鞘里发出轻响，“现在粮仓归了义军，就成你们私分的赃物了？”
周围的将领们纷纷停下动作，抱着胳膊看戏。有人觉得林缚小题大做，也有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这些日子各营抢掠成风，早就该有人出来管管了。
“你少跟老子扯这些！”张彪将鞭子往地上一抽，“黄统领说了，先到先得！有本事你让黄巢头领来评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外传来一声怒喝：“本王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黄巢的“冲天”旗突然出现在巷口，他身后跟着黄邺和崔先生，脸色铁青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张彪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怀里的账本散落一地，上面用朱砂标着“黄统领私藏”的字样。
“头领饶命！”张彪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小的只是……只是替弟兄们拿点口粮……”
“口粮？”黄巢一脚踩在账本上，目光扫过那些满载的马车，又落在哭泣的百姓身上，突然冷笑，“本王让你们攻克寿州，是为了让弟兄们有粮吃，不是让你们当抢粮的匪！”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最后落在林缚身上：“林缚，你说该怎么处置？”
林缚单膝跪地，声音清晰得传遍整个空地：“末将以为，当按各营人数按需分配，重伤员和流民优先。”他顿了顿，指了指那些缩在墙角的百姓，“寿州百姓遭唐军盘剥己久，当开仓放粮赈济三日，让他们知道义军与唐军不同。”
“放屁！”黄揆不知何时挤了进来，指着林缚的鼻子，“粮草本就紧张，还要分给流民？你是想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打仗吗？”
“饿着肚子的何止弟兄们。”林缚抬起头，目光与黄揆对峙，“这些百姓若是饿死，谁来给咱们种地？谁来给咱们守城？头领要的是江淮的民心，不是满仓的粮食！”
“民心？”黄揆嗤笑，“等唐军打回来，民心能当箭挡吗？”
“至少不会在背后捅刀子。”林缚的声音陡然拔高，“郭嘉先生曾言，‘得民心者，可借民力如臂使指’。寿州的粮仓够全军吃半年，拿出一成赈济百姓，既能安民心，又能显义军仁德，何乐而不为？”
他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油锅，将领们的议论声突然停了。那些原本想着私分粮食的，脸上渐渐露出犹豫——他们大多是流民出身，谁没饿过肚子？
黄巢的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目光落在那些百姓的破碗上。良久，他突然转身对亲兵说：“传本王令！”
“凡抢掠百姓、私分粮仓者，斩！”
“各营按编制领粮，由林缚和黄邺共同监督。”
“开仓赈济三日，老弱妇孺凭户籍领粮，不得克扣！”
三道命令像惊雷，炸得张彪面如死灰。黄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想开口求情，却被黄巢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你的人，你自己管。要是再出乱子，本王连你一起罚！”
刀斧手很快就绑了七个抢粮最凶的士兵，其中三个是张彪的亲信。百姓们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兵被按在粮仓前斩首，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甚至朝着黄巢的方向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林指挥使千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就传遍整个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