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先生请看我军之行止。”
襄阳西南十五里铺外的土路边,韩复手执马鞭,高坐在乌驳马上,略显得意的对着旁边的张维桢道:“我军中士卒虽然近两百之数,但大家共作一个眼,共作一个耳,共作一个心,耳只听金鼓,眼只看旗帜。该擂鼓时,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也要往刀山火海中去。该鸣金时,就是前面有金山银山,也要依令退回。含章先生久在襄京,以先生观之,我这营兵还称得上堪用否?”
大顺诸将都是做贼起家,也不存在什么以文驭武,打仗时候要靠文官指挥的规矩。
况且这次防御使李之纲将张家店的事情,定性为刑事案件,韩复这次只是下乡武装执法而已,并不算出征,自然也没有文官陪同。
杨士科本来自告奋勇说要来的,但被张维桢好说歹说的给劝住了,于是杨大人顺势把师爷给派了过来。
张师爷骑着一头大青驴,他本身就比韩复矮一截,那青驴虽大,但毕竟比不过那匹乌驳马,这时和韩复行在一起,倒显得他是韩大人的书童一般。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韩复军中人虽然多,但马实在短缺,出征之前还是李之纲送来了五匹马,言明只是暂借给韩复使用,用完了回来以后要还的。
这五匹马,加上之前的两匹杂色马,都分配给了军情队和几个亲军参随,到前面探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了。
这时。
听到韩复的话,张维桢看向了前方。
前方的土路上,近两百个士卒,穿着整齐划一的服装,迈着统一的步伐,如长龙一般蜿蜒向前。
整个队伍当中,除了脚步声,挂着腰间的水壶和光饼相互碰撞而发出的摩擦声,时不时响起的马匹嘶鸣声,竟没有发出一点别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着以几乎相同的步幅,相同的动作向前走着。
张维桢在襄京混了那么久,也看过南北两营的士卒操练,也看过大顺的大军出征,但从来没有见过行军之时,如此整齐沉默的。
可恰恰就是这种整齐沉默,给张维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观察了一阵以后,真心实意的说道:“大人有此雄兵,何贼不可杀,何功不可立!”
“哈哈,含章先生谬赞了,谬赞了。”乌驳马上,韩复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嘴角却是一点一点的咧了起来。
望着眼前这条令行禁止的长龙,韩科长也确实是成就感满满啊。
这可比后世当科长爽多了。
当然了,危险性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维桢聊着呢,前方踏踏踏马蹄声响起,赵栓骑着一匹杂色马从远处而来。
他是前段时间在西直街口入伍的,进来以后,本来想着去当火铳手,结果因为听放炮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下来,再想去战兵队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名额,只得留在了新勇旗。
后来还是韩复看花名册的时候,发现了赵栓在车马店干过,会骑马,经过简单的测试之后,就让他进了军情小队,专门探路。
赵栓勒马停在五步之外,手持一面令旗,大声说道:“镇抚总队夜不收赵栓,报大人知道,属下等依大人的令,前探二十里,所见并无异常。”
韩复点了点头,问道:“前方地貌如何,可有山林溪河?路上可有行人村庄?”
“回大人的话,前方并无山川河流,唯有十五里外有一宋家庄,在土路南侧,听闻有大兵将至,已经闭锁门户。”赵栓到底是当过车马店的伙计,口条不错,他接着说道:“路上有过路的行商和种田的农户,已经照大人说的,先行拘禁,等我大队过后,再作释放。”
襄京城的地貌是出门见山,岘首、中岘和上岘组成的三岘,在襄阳南侧,从东到西一字排开。
从岘首山和万山之间的官道穿过之后,往南是一块地势开阔的大平原,方圆十几二十里内,就不再有什么山脉了,要等到接近西南的张家店后,地势才开始慢慢有了起伏,然后往西一路都是大山。
赵栓所说,和韩复之前掌握到的情况大致不错。
他点了点头,再度吩咐道:“再往前探报,看二十里外有无合适的扎营之处,查探明白之后,再报与本官知道!”
“是!”赵栓大声应道。
从襄京城出来以后,这一路上,就属他们几个军情队的夜不收最为辛苦,他一上午马不停蹄,片刻未曾歇息。
这个时候,刚回来复命,又得了新的命令,但他脸上不见疲惫,眉宇间反而有亢奋的神色。
他熟练地操控着坐下的杂色马掉头,然后猛地一夹马腹,那杂色马奋起四蹄,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张家店在距离襄京城西南大约六十多里的七里山余脉,实际上这个地方,虽然还是襄阳府的,但已经在南漳县的县境内了,但既然是府城派出去征粮的衙役被杀了,自然还是由府城的老爷们来管。
早晨从西成门出城以后,到现在行了近二十里路,日头已经过了晌午,韩复打算再向西南行二十里,然后找地方扎营,这样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能到七里店,到时候还能保持相对充裕的体力。
而且如果拜香教的妖人,还盘踞在七里店的话,那么二十里的路程,不远不近,如果想要来偷袭或者先发制人的话,行动的途中,必然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