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永宁二十七年,三月初,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有余,今日却放晴了,草色新绿犹如新生,今年的气候格外特殊。
裴彦知的府邸是他受封将军时赐下的,是由亲王府改制而成,朱红色的大门配着金钉,漆黑色的瓦片因连日下雨格外透亮。
苏宥棠从噩梦中惊醒,指尖痉挛着抓向虚空,视线已被那毒药侵蚀得模糊,喉间灼烧如火,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冷的温度——是一双几乎没有温度的手。
“小姐,您怎么了?”身边传来明溪担忧的声音。
明溪?
她猛地看向说话之人,入目竟是刺目的猩红,红烛、红帐、双喜剪纸……
“小姐?小姐该起身了”。身着藕色软烟罗裙的丫鬟说道。
“我……”苏宥棠喉咙刺痛,生生把未说的话咽了下去。
“小姐可是今日要回门紧张了?”明溪笑着递来一杯热茶。
回门?大婚第三日?
苏宥棠立刻坐起身环顾四周。妆台上放着她的嫁妆首饰,床边矮几上摆着合卺酒,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新婚一模一样。
“先下去吧,等会儿叫你。”她发出嘶哑的声音。
明溪纳闷却还是照做了,“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苏宥棠机械般起身快步走到妆镜前,铜镜中的女子肌白似雪细腻光滑,青眉如黛,眸子清亮明丽,眼尾微微上扬,而非前世枯槁憔悴的模样,长睫掩下的那一刻才能遮住晦暗如深的眸子。
这是她十五岁的模样……是刚过门时天真烂漫的自己。
每一样物件都在证实着,她重生了!
苏宥棠手指微颤地抚上自己的脸颊,指节发白,她终于确信自己重生了,而且回到了初初大婚时。
她记起来了,前世大婚之夜,西北突发军情,永宁帝下旨命最熟悉西北地形的裴彦知领兵出征,三日后新妇独自回门,合卺酒都未来得及喝,便接到了旨意。
上一世还因此心有怨言,如今却是来得正巧。
没想到竟然重生到了这一天,就是这次出征回来后,林乐茹以“救命之恩”正式登堂入室,裴彦知对自己日渐冷淡,最终沦为笑柄。
前世她竟真信了那套说辞,甚至感激林乐茹在战场上救了自己夫君性命。
热泪如决堤之水急急而下,苏宥棠忽然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前世今生的滔天恨意。
许是上天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在心中默念,裴彦知、林乐茹,这一次……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苏宥棠深吸一口气,敛了神色,朝门外说道:“进来吧。”
看着房里忙碌的两人才又觉恍如隔世,明溪忙着挑选发簪,冬至则早早备下早膳,她们一个聪慧机敏、过目不忘,一个医术过人、性格俏皮。
前世因林乐茹过门时在敬的茶里下了‘朱颜醉’,这毒伴着飘雪茶香润物无声。初期如风寒,视力逐渐模糊直至失明,身体虚弱面容却愈发艳丽,连冬至都没法医治,最终心脉枯竭而死。
明溪跪在床边哭得不成样子,秋檀则回丞相府将一切告诉爹爹和母亲,殊不知被裴彦知府里的暗卫拦住了去路,秋檀虽是相府为苏宥棠培养的贴身暗卫,却也敌不过这十几二十人的拦截,最后呼吸微弱倒在了相府门口,生死不知。
她一袭素色浮光锦,裙摆以银线绣玉兰花纹,行动间如玉兰绽放。腰间悬着鎏金香球,随步轻摇,暗香袭人。发间一支累丝嵌宝白玉海棠簪,衬得她眉目如画,贵不可言。
“小姐,咱们今日早些出发吧,相爷一定想您了。”白芷闻言皱眉看着明溪,“怎还未改口叫夫人?”
明溪俏皮一笑,“记住了,记住了,白芷姐姐,我记住了。”
“无妨,就叫小姐吧,夫人我也听不惯。”
苏宥棠本就是相府嫡女,爹爹苏明澹是当朝丞相,同永宁帝从小一起长大,且有从龙之功。母亲谢韫玉是护国公府二小姐,与当今贵妃娘娘是嫡亲姐妹。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也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因为喜欢上少年将军裴彦知,成了骄矜任性的性子,让父亲逼着他娶了自己,殊不知他竟早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让他心生怨怼,自己也落得惨死的下场。
白芷在院中站定,“小姐,您回府的东西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苏宥棠“嗯”一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