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机关大院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刺头,没啥背景,混得也不如意,成天怼天怼地骂尽世间不平事,奇怪的是往往越是这样,领导越不敢得罪,非但不敢安排工作,路上遇到了还会满脸笑容地主动打招呼,唯恐怠慢人家。
老傅便是围城市府大院众所周知的老刺头,追溯历史,大概已经刺头了二十年。
据说与一段工龄争议有关,进机关前他曾是市属国企中层干部,按领导安排脱产当了五年工宣队长,奉命进驻围城几个高校执行斗、批、改任务,并且实际领导学校日常工作——随着工宣队的进驻学校教育方式发生深刻变化,书本知识学得少,实行开门办学,采取走出去、请进来方式即师生到工厂和农村劳动锻炼,请工人、贫农、老红军到课堂讲课,经常开展阶级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
因为单位领导安排,五年工龄是认账的,但在工宣队长享受待遇的标准问题上产生矛盾,老傅认为当时有的工宣队长都兼高校党委副书记,自己起码应该享受处级待遇,市委组织部却以他在国企是正科职为由仍执行同样标准,几番交涉后不肯变通,令得老傅炸了毛,不知哪儿找了辆粪车一古脑倒到组织部长家门口!
此事虽以老傅遭到薄惩(行正记过处分)告终,没隔多久那位组织部长也被双规,外界便有传闻是那车粪导致走了背运,因此老傅的处级待遇问题一直搁着没能解决,却以招惹不起的刺头而闻名,成为市府大院人见人怕、没哪个领导敢碰的人物。
周五晚上,汪泉烟拎了瓶好酒从小路闪到老傅宿舍,啥话都不说就笑嘻嘻陪“前辈”喝酒。
汪泉烟以超人的好运气进入市府大院工作后,机关人员都怕得罪包祥生而与他保持距离,那段时间反倒跟老傅走得近,偶尔一块儿喝酒骂人,因此今晚的举动不算突兀。
几盅酒下肚,老傅捏着他的耳朵骂道:
“你小子跟在市长后面发达了,现在无事不登三宝殿!运气好挡都挡不住,妈的!说说看想打听啥?老傅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不知道的帮你打听。”
汪泉烟也不装腔作势,遂将关于两座山穿山隧道工程受阻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呀到底还年轻,很多事儿都不懂……”
老傅的说法居然跟艾英一模一样,然后笑嗬嗬道,“过几天两座山就会热闹起来,你开辆车停在山口留意观察,不出半天就明白怎么回事。”
汪泉烟愣住:“过几天……热闹……”猛一拍脑门,“哦,清明节上坟!我懂了,很多大户人家的祖坟在山上,害怕挖隧道坏了风水!”
“你瞧啊,祖坟在山上,你在山底下挖……这不等于挖人家祖坟吗?”
老傅道,“龙珠山风水最好的地方不是商业,而是坟地,从清代到现在几百年了,特别陆家可以说是世世代代,此外还有个别大领导家族的祖坟也在上面,嗬嗬嗬……”
“那……那栖湖山的阻力相对小些吧?有钱有势的都挑龙珠山风水宝地。”
汪泉烟问道。
“是相对小些,可也小不到哪儿去,”老傅道,“譬如杨家祖坟就在栖湖山,好像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刻意避开陆家;后来龙珠山风水好的地方都满了,只能退而求之去栖湖山。”
“那……那真是很麻烦很麻烦的问题!”
汪泉烟失望地说,“难怪有人为此特意编了份假报告,说龙珠山不适宜挖隧道,一派胡言。”
“牵动太多人的神经,报告算什么?事态闹大了卧轨、跳楼都有,人命不值钱的!”
老傅意味深长道,“要是真想干,搞搞动静可以,撕破人不值得,你信不信即使挖开了将来都会填回去?”
汪泉烟看着老傅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五晚上梅花独自坐火车前往碧海,不远,一个多小时车程;周六上午蓝京也独自坐火车抵达碧海,两人如同地下党接头似的,戴着帽子和口罩鬼鬼祟祟在省二院大门前会合,然后也不说话,径直一前一后直奔主楼后面的专家楼研究室。
这是那天晚上在西餐厅商定的行程。
梅花请求蓝京帮忙想办法,蓝京说冒生命危险怀孕和冒正治风险代孕都有后患,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即治疗先天性心脏病。
梅花失望地说我属于畸变严重、手术风险相当大的类型,从出生起就注定跟随我一辈子!
蓝京耐心地说那是三十年前医学结论,这些年来你,你的家族可曾探访名医专家不停地了解?对了,你的家族尽管很有钱,到京都找最有名的专家挂最贵的号,只会得到最大众化的诊断,比如觉得你三十多年都活得好好的没必要为了怀孕而手术,属于没事找事,对吧?这就需要真正贴心的、私人定制的名家坐诊。
请说得具体点。梅花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勉强提起点兴趣。
蓝京说我有朋友在医学界拥有比较广的人脉资源,能够请到真正的心脏病专家——我指的专家已经在心脏病领域细分到具体部位,比如专门研究房间隔缺损的,他就不管室间隔缺损,更不看肺动脉瓣狭窄,从而把细分领域做到全球顶级水平。
梅花说据我所知全球顶尖水平的心脏病专家都在米国。
蓝京不屑地说,切,那是炒作,你想想米国医生一天看多少病人,华国医生一天看多少病人?十倍乃至三四十倍医疗案例,那种经验能比吗?
好……好吧,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