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小满说公安在帮娣来找家人,杜没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满见杜没妹蹲在地上盯着照片看,半天都不起来,便问:“奶奶,你看这个小孩眼熟吗,你知道谁家丢了小孩,跟娣来长得像的吗?”
杜没妹神情仓惶,连忙站起来,酸麻的腿让她一时站立不稳,她一边弯着腰捏腿边扯出笑容说:“我家之前倒是丢了个小孩,不过不是这孩子。”
小满仰起头分辨着杜没妹跟娣来的脸,从这两张苍老跟稚嫩的脸上没看出有什么相似,便嗯了一声,从小朋友手中接过一毛钱,答应给她画只蝴蝶。
杜没妹的孙女邵兰杰前几年丢失,这在电器厂几乎人尽皆知。
邵成业跟孟晓棠原本都是厂里职工,邵成业是工程师,孟晓棠在宣传科,本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但邵兰杰丢失,两人痛不欲生思女心切,把工作转给大哥大嫂,去外地边修鞋边找邵兰杰。
这几年,他们走了很多地方,还没把邵兰杰找回来。
浑浑噩噩离开糖画摊子,杜没妹很想回避此事,偏偏有人问她:“大娘,去小满摊子看过了没,那照片时不时你孙女的?年龄对得上,也是路城人。”
这些天总有人跟她说照片的事儿,询问邵兰杰是咋丢的,询问这些年寻找邵兰杰的经过,她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杜没妹脸色煞黄,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否认:“我看了,那孩子小鼻子小眼的,根本就不是我们家兰杰,你们可别瞎传了。”
应付完问话的人,双方各走各的路,可是对方的低声议论断断续续地传进杜没妹的耳朵,让她再次心惊。
“你看不出来吗,邵家现在就一个孙女,老太婆重男轻女,想让俩儿媳妇生孙子,孙女丢了就丢了呗,找回来还得多养个女娃,她才不乐意呢。”
“重男轻女的老太婆可多着呢,她们家还有别的事儿……”
嗅到瓜的气息,几个人立刻像是瓜田里的猹一样,纷纷催促快点说。
那人不紧不慢地说:“呦,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啊,邵兰杰出生那天,她的大伯母刚好流产,听说怀的是小子,她一岁多,她大伯母再次流产,他们家找人算命,说是兰杰命硬,克兄弟,从那以后,老太婆看邵兰杰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大丁点的孩子非打即骂,这孩子丢了可不正合她意,老太婆才不想找呢。”
“老太婆也是可惜,生怕香火断了,一心想孙子,到现在只有一个孙女,也没抱上孙子。”
“她有啥可惜的,邵成业两口子才可惜呢,本来是厂里的双职工,跑到外边边修鞋边找孩子,吃老鼻子苦了。”
自己家的事情被人扒了个底朝天,杜没妹只觉得脊背冒上一股渗人的寒意。
那几人正说到兴头上,不自觉地越来越大声,感觉到有针尖一样的目光刺向她们,回头一看,杜没妹正盯着她们,她那扭曲的面容,狰狞的神情还有充满攻击性的姿势很像天书奇谭里的老太婆,让这几人觉得瘆得慌。
不想在大白天跟人骂战打架,这几人赶紧噤声,讪讪地分开各走各的路。
杜没妹并没好到哪里去,神色仓惶,火急火燎地回了家,顾不上做饭,拿茶缸咕嘟咕嘟灌水缓解喉咙的干哑,喝完水后,喊道:“喊道,老头子,我打听过了,那孩子跟兰杰一个年纪,我还看到了她的照片,嘴上也有一颗痣……”
还没等她说完,看她仓惶不安,邵铁柱忐忑地问:“不会真的是兰杰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杜没妹使劲把茶缸子掼在桌上,哑声说:“丢的时候是一岁,现在是五岁,单凭一张照片我哪认得出来,不过我越瞧那照片越觉得心里没底,现在那孩子在福利院呢,只要去当地看看,就能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咱们家的。”
邵铁柱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我也得去瞧瞧。”
于是小满的摊位又来了个老头,同样蹲在地上瞪大眼珠子盯着照片瞧,几乎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小满想要帮朋友找亲生父母,不厌其烦地知无不尽。
——
周三下午一点四十五,舒苑就请假外出,如约去人民照相馆找负责人事的刘主任。
刘主任很快被接待员叫了出来,比第一次见面还热情,立刻把舒苑迎进来,带着她往里走。
人民照相馆果然名不虚传,就那张价目表就显得有气势,单价一般都比为民照相馆贵几毛钱,更有三五块钱一张的艺术照拍摄,在为民照相馆可没有这种高级服务。
去往二楼的楼梯上挂满镶框的照片,大多数是黑白人像。展示了从民国时期到现在的优秀作品。
刘主任说这家照相馆是拍人像最好的地方所言非虚,很多照片都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有一张让她印象深刻,那是一张民兵打靶的照片,画面中民兵呈半跪姿势,举枪瞄准,人物动作、神态捕捉得非常好,光线斜射,人物侧脸明亮,坚毅表情刻画到位。
看舒苑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刘主任自豪地介绍:“看这些名人照片,摄影师都想给名人拍照吧,别的照相馆的摄影师基本没有机会给名人拍照。”
对方说得没错,舒苑能说什么,她只能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