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没办法，把他两只手拽到跟前，帮着一起搓：“谁让你手小，我看我挤得也算不上多吧？”当天下午，艾萨克在水盆里叫苦不迭地洗了半天四只白得像蜡的手。
好不容易折腾干净，他怕被裴淮记恨，手一挥，取消了下午训练。还慷慨大方地让小朋友坐自己腿上吃冰激凌。
“味道怎么样。”他咬着绑带，两手交替，给裴淮梳了个挺有层次感的小马尾。
“太甜了。但是谢谢。”
好几滴流到艾萨克的裤子上了。
“就这还甜呢，你说你，上次的香草味你反响一般，牛奶味好点，怎么换个草莓味又嫌甜。真是，一点不像同龄小朋友。难伺候。”艾萨克叹了口气，拿袖子帮他抹掉鼻尖一小块冰沙，“下午不训练你去哪儿？”
裴淮不理他。看那样子估计是想心事。
“我算算，你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爱干嘛。去吃路边摊？那玩意不卫生，吃了头发掉光。你长头发白留咯。”
不理他。
“那就买玩具？不过你一没童心二不爱花钱，能喜欢什么。”
还是不稀罕搭理他。
“……不然约会？”
“不告诉你。”裴淮跳下椅子跑掉了。
他其实一直没想到，艾萨克不跟他主动提莫安，待他一如往常，却清楚他们在码头在宿舍发生的所有。也对，凭他的人脉，海湾区没有一桩事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早该发现的。
在艾萨克喝得酩酊大醉，还执意拉他去训练的那天，就该发现。
“阿淮。”他蹲坐在训练场上，咕咚一声咽下最后一口酒，开门见山地问，“你会长大吗？”
裴淮呆站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没事的，没事。不回答也没事。我知道，孩子都是要长大的，要走的。”手指从裴淮眼角摩挲到脸颊。他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沉重，“我又不是你爸爸，我能怎么样。”
他说完笑了笑。
但那笑并不好看。
那天傍晚，是裴淮在艾萨克那儿上的最后一堂课，艾萨克让他持刀对准自己，心脏，或者随便什么要害：“找到要害之后，盯紧，别松懈，尽管你现在不熟练。”
“像这样，听到兵器的交接声之后，右下。”
滂沱大雨里，爪刀与军刀在右下相击，震出汗雾。
战线从林子拉到河滩沿边，没有遮挡物，只有上涨的水位，这对裴淮来说极其有利。但对上艾萨克这样的对手，显然没那么容易讨着好处。他们熟悉彼此的伎俩，尤其在舍弃枪支后，艾萨克面对的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
他比谁都要清楚，究竟该怎么对付爪刀。
男人握住裴淮持刀的右手，肩臂泄力，用巧劲将之顶在树干上，双方的额头几近相贴。
“你还真是老样子，为了一个谁也不记得的、满身海腥味的印第安人要杀我。”
裴淮咬着牙没有回答。
他微笑靠近：“不过你挑男人的口味是该改改了。喜欢你是一回事，是前提，但本事能耐，和配不配，就是另一回事了。”
门齿咬在苍白的唇肉上，手臂肌肉与男人的桎梏以力相抗。
“可能你自己不知道，阿淮，你犹豫的时候，动摇的时候，总咬嘴唇。你决定从我身边离开的那天，直到现在，你一见我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艾萨克眯起眼缝笑了一下，“爱你的人杀了爱你的人，难过吗？”
裴淮猛地挣脱按制，一拳挥在他脸上。
只是这样一来，艾萨克被彻底激起了斗志，他擦擦血垢，更不心慈手软地扭向裴淮手腕。他有把握能让他脱臼或骨折。额侧跳起一道青筋，他靠近裴淮的脸，发现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退让。
“为什么，阿淮。”他笑出了声，可笑容里干涩到什么都没有，“我真心对你，我对你比对谁都要好。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跟我翻脸，扬言要杀我？”
“你夺走过我的未来。我可以说服自己离开你，去过正常生活。”裴淮盯着这张属于父亲的，师长的，亦或是仇人的脸，呼吸声听起来像哽咽，“但现在，你要来夺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