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很多。家庭，学业，以及在事务所经历过的点滴。祝之扬问他为什么讨厌事务所，为什么宁愿被亲人欺骗也要离开。
裴淮沉默了半晌，开口，他喜欢过的人被打断四肢扔进了海里。因为事务所觉得他能力不足，是个累赘。祝之扬觉得他说了假话。
他隐瞒了真正的原因。他想忘记。
但自己再也提不起力气追问了，眼皮越来越沉，两个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在一堆东倒西歪的玩具里。月光下，两道孤独的影子好似在很多年的以后，也会彼此相拥。
那晚祝之扬睡得不舒坦，他梦到以前的事。
作为没什么出身，高中就与家里断了联系，自谋生路的普通人，那些愿意雇请他的工作没有一件不让人崩溃。
算不完的帐、加班、胃溃疡，时不时照脸来的巴掌，以及每月上门的租金与水电煤开支。钱是个让人很头疼的东西。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栽在拮据上面时，一次，曼谷旅馆发来了合作委托。
他们想把财务这块外包出去，但报酬不可观，于是，祝之扬被理所当然地分配到了这个蹩脚委托。之后的日子里，原委托人时不时跟他聊起曼谷旅馆，与他抱怨经营上的艰辛。
他很累，熬到胃出了血也来不及上医院，但这段关系对他而言有种魔力。一种……好像在看着梦想发芽的魔力。
直到某天，对方说。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祝之扬忘了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梦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要回到现实。抬起手臂时他才发现裴淮睡到了自己怀里，鼻息轻轻的，一头软绒的碎发乱翘着。他无奈笑笑。
也只有这种时候，这孩子才会毫无防备地钻进别人怀里取暖。
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屋里，两个男孩一起度过了最艰涩的十年，彼此并肩，彼此走完每个冬夏。他觉得，十四岁的裴淮是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十八岁那年，他吻了小寿星的额头。
说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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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的，他看着裴淮的瞳孔错愕到放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他。心口忽然疼得厉害。
但话说出口了，祝之扬便这么注视着，看他咬紧下唇，脑袋失落地垂下。他从没见过裴淮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一只云端上骄傲的小鸟被弄伤了脚爪。
他狠下心，抓着对方手腕不松，回身对所有人说：“先把那个男人拿下，当心别弄死了。这边的……我亲自来审。”
“祝之扬。”
“别叫我的名字。别以为自己还能仗着喜欢得到无底线的纵容。我真的会动刑审你，裴淮。”他抓起对方手腕便往墙上狠撞一下，几乎贴在耳坠边低语，“我再舍不得，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
“对不起。”
一瞬间，祝之扬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问题。
裴淮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呈现出的却不是示弱，不是妥协。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无奈：“我答应过会保护他。”下一秒，一股可怕至极的怪力从肋下骤然撞来，没留半分情面。祝之扬痛得弯腰，被盖肘一击顶翻在门板上。
不是死手，如果裴淮真的下定决心杀死某人，那他就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刀。
“裴淮！”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没有回头，连那声轻细的道歉都消散在了烟雾里。直到现在，也没人拦得住他。他手指并齐，两下手刀放倒左右侧两人。
利用握拳时中指的突出骨，他又迅速解决朝前包围过去的几人。冲刺起手接蹲防，冲破雾障后弓身避开扫向头顶的一梭子。即使祝之扬命他们住手，有人还是本能地将枪口对准这个危险分子。裴淮很危险，这点他们心知肚明。
作为同事时他们享有绝对的优势，但作为敌人——恐怕子弹连他脚踵都难追到。
腿肌瞬间拉紧，在下蹲的刹那，胫骨爆发出绝强的支撑力，让他瞬息间就突至单礼身旁，伸出手臂，抱住他。看着男人不明所以地俯身回以拥抱，裴淮朝右一抬下巴，示意道。
“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