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头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不过,在你发问之前,不妨先听我说上几句。或许,听完我的话,你心中的许多疑惑,便能自行找到答案了。’”
黑牙叹了口气道:“然后,他便自报了家门。他说。。。。。。他是救我性命的那位恩公府上的管家,让我可以唤他一声‘忠叔’。”
“他说他跟着我家恩公许多年了,是恩公最信重的心腹。这次,是因为恩公有极要紧的事脱不开身,无法久留,而我当时昏迷不醒,性命攸关,恩公实在放心不下,才特意将他这位老管家留下,全权负责照料我,直到我醒来、身子好些为止。”
“忠叔。。。。。。”黑牙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
“他还告诉我,这里已经离昕阳郡一百多里地了,是个叫‘离关镇’的地方。我们待的,是镇上一家客栈。他让我放宽心,说现在我很安全,昕阳那边的人,绝对没人知道我的下落,更没人想得到。。。。。。我周家的小儿子,竟然还活着。”
听到“离关镇”和“无人知晓”,苏凌眼中若有所思,但并未打断。
黑牙道:“我听了这些,才总算明白自己身在何方,又是怎么到的这儿。但我心里。。。。。。终究还存着最后一点妄想。。。。。。”
“我抱着那万分之一的盼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问他。。。。。。我。。。。。。我的家。。。。。。怎么样了?我爹娘。。。。。。我阿姐。。。。。。他们。。。。。。”
黑牙的声音再次哽住,难以继续。
他缓了缓,才嘶哑道:“那忠叔一听,脸上那点平和立刻没了,变得沉痛无比。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好像有千斤重,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小友。。。。。。节哀。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只剩残垣断壁,一片焦黑的废墟瓦砾。。。。。。’”
“他说。。。。。。我家主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极大。。。。。。我们家。。。。。。已经。。。。。。已经没一个活口了。。。。。。他家主人拼着危险,只在火场边上。。。。。。看到了我倒在那儿,还剩一口气。。。。。。要是再晚上半步,恐怕连我。。。。。。也要被那大火吞得干干净净了。。。。。。”
“尽管早已知道结局,但亲耳从这“恩公”的管家嘴里听到这冰冷的、毫无希望的宣判,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眼前发黑,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彻骨的寒冷和剧痛再次淹没了我。。。。。。”
黑牙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极力地克制着心中的痛恸。
“那忠叔眼光毒辣,显然看出我内心极度的痛苦和悲伤,他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低,带着种近乎怜悯的柔和,低声道说,‘小友。。。。。。若是心中悲伤难抑。。。。。。不妨。。。。。。就哭出来吧。莫要强忍着。。。。。。哭出来。。。。。。或许。。。。。。会好过一些。。。。。。’”
“。。。。。。这句话,像是终于砸开了那道死死堵着悲痛的闸门。
我再也忍不住,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惊惧、无助、愤怒和彻骨的悲伤,如同破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所有强撑的硬壳。”我当时。。。。。。猛地蜷缩起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放声痛哭。黑牙的声音悲凉而无助。
“那哭声嘶哑、破碎、绝望,完全不似人声,仿佛受伤野兽的哀嚎,混杂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在这间陌生的客栈房间里猛烈地回荡着。。。。。。”
讲到这里,黑牙难以自持,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他脸上狰狞的伤疤,更显悲怆。
多年的杀手生涯早已将他的心磨砺得冷硬,但触及这最深处的伤痛,依旧如同揭开未曾愈合的血痂。
苏凌站起身,走到黑牙近前,长叹一声,那叹息中蕴含着太多的意味。
他并未多言,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黑牙不断颤抖的肩膀。这无声的举动,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良久,黑牙才慢慢止住悲声,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激荡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继续用那嘶哑的嗓音讲述道:“我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都快流干了。。。。。。我才抬起头,看着那忠叔。。。。。。我问他,为什么?我们一家安分守己,为何会遭此横祸?杀我全家的人,到底是谁?还有。。。。。。救我的恩公。。。。。。他到底是谁?我。。。。。。我如何才能见到他,当面叩谢这再造之恩?”
黑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急于寻求答案的少年。
“那忠叔听了我一连串的问题,又叹了口气,他说。。。。。。杀我全家的人是谁,为何下此毒手,还有他家主人是谁。。。。。。这些问题,他都不能告诉我。”
“他说。。。。。。‘若是小友你真的想知道这一切答案,就在此处安心再将养恢复两三日。两三日后,你若觉得身子无大碍了,便随我一同上路。到时。。。。。。你自然会知晓所有的一切。’”
“我。。。。。。我还能有什么选择?”黑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认命般的苦涩,
“我又恢复了两三日,身子骨确实利索多了,虽然内里还虚着,但走路行动已无大碍。那忠叔便打点好了行装,我。。。。。。我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离关镇。”
“他单独给我准备了一乘马车,不算豪华,但遮风避雨。我们就这么一路行了好几日,晓行夜宿。”
“每次投宿客栈,当我下了马车。。。。。。不知为何,总觉得身边的行人、店里的伙计,总会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黑牙的眉头皱起。
“我虽然心中奇怪,但那时心思沉重,并未深想,每次都是低着头,快步跟着忠叔走进客房。”
“就这样,马车又行了五六日。。。。。。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座。。。。。。我从未见过的、巨大而繁华的城池。我们进入城中。在一座气象森严的府邸前停下。”
黑牙的描述到此停顿,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凌,忽然问道:“苏大人。。。。。。您可知,那座城是哪里?我们最终进入的那座气象森严的府邸,又是何处?”
苏凌略加思考,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目光如电,淡淡开口道:“却是不难猜的。那座城,自然是京都龙台。而那府邸。。。。。。若我所料不差,便是当朝大鸿胪,孔鹤臣的府邸。不知对否?”
黑牙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因惊骇而更加嘶哑。
“苏大人。。。。。。您。。。。。。您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