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苏大人且慢。”
他粗重喘息几声,似是将翻涌的心绪强行摁回胸腔,那双惯见生死的眸子里,痛苦与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交织闪烁。
“有些旧事,有些伤疤。。。。。。疼,钻心地疼,每次念头稍一触碰,便如钢针扎刺神魂。”
他声音发颤,却字字咬得清晰。
“可那终究是实打实烙在我黑牙命里的印记,躲不开,也抹不掉。”
他垂下头,盯着自己那双沾过无数血污、结满厚茧的手,仿佛在看一段冰冷漆黑的歧路。
“这些年。。。。。。我只管把它们死死摁在心底最阴仄的角落,不敢碰,不愿想。以为不去看,便能当作从未发生。。。。。。可这般自欺欺人,换来的不过是心肠一日冷过一日,看世间万物都蒙着一层灰。。。。。。”
“觉得人人皆负我,皆可杀!”
他嗓音里透着一股子过往的戾气和迷茫。
“在那之前。。。。。。我觉着这天下人皆与我为敌,都该死!我握刀时,心湖里不起半点波澜。。。。。。只觉得是他们欠我的,是这世道欠我的!”
言至此处,他霍然抬头,目光直直撞上苏凌,复杂难言,有痛楚,有困惑,却也有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如同阴霾云层后竭力透出的一丝天光。
“直到。。。。。。撞见苏大人您。”
黑牙的声音沉了下去,却反添了几分沉甸甸的真切。
“我行刺,您擒我,刑加我身。。。。。。按我过去的浑噩念头,这便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可您。。。。。。未取我性命。您与我讲道理,替我谋生路,予我选择。。。。。。”
“您将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他顿了顿,似在笨拙地捕捉那陌生而滚烫的情绪。
“我这才恍惚明白些许。。。。。。或许这世上人心,不是非黑即白、‘善’‘恶’二字就能简单划开的。有人面善心恶,有人面相凶恶,内里或许。。。。。。还存着点未冷的血气。”
“而我。。。。。。手上沾的血,造下的孽,不管起因如何,那就是孽,是债。。。。。。”
“是债,就得还。是孽,就得担着。”
他语气沉凝,竟有几分勘破迷障后的清明。
“过往种种苦痛。。。。。。不能、也不该再成为我往后持刀作恶的由头。所以。。。。。。”
他似卸下万钧重担,又似主动扛起了更沉重的东西。
“今日,我愿将它们摊开来,说与大人听。。。。。。然后,试着放下。往后是赎罪还是偿命,我黑牙。。。。。。”
“都认。”
苏凌静聆其言,目光温润,隐有嘉许。
他并未急切追问,只是缓缓颔首,沉声道:“能直面疮痍往事,需大勇气;能知非而求新路,更是难得。”
“黑牙,你说得在理,往事可作镜鉴,却不可成心牢。说出来,是放下,亦是新生。苏某。。。。。。愿闻其详。”
黑牙闻之,身躯微松,复又因那即将揭开的旧疤而绷紧。
他长叹一声,叹息里裹满了岁月沉甸甸的砂石。
他缓缓闭目,复又睁开,目光恍若穿透眼前静室,投向了遥远而惨痛的过去。
黑牙的声音变得缓慢而低沉,如同从幽深古井中提起浸满寒水的绳索,带着陈年的泥沙与刺骨的凉意,开始了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