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易天帮他解了围揍了那帮欺负他的人。他就一直跟在易天身后追问人家叫什麽名字，住哪里，能不能跟他交朋友之类的。易天被他问得烦了，直接瞪了他一眼“你有病”
那时他确实是有病的，穆然想。
人真的很奇怪，过了半生，到快要死了，那些遥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靠在易天颈窝里，呼吸已变得虚弱“不过我好像快要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不要恨我了吧。”
“我没有恨过你。”易天看着他，眼里是无比的哀痛，声音都颤抖地不成样“我…爱你。爱你!”
人在弥留之际，记忆也开始变得混乱，穆然此刻已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以往的痛苦与不堪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窒息混乱的记忆要把人溺死其中：
“可你三年都对我没好脸色，我都不敢跟你讲话。你还故意不接我电话，我等了你一夜。”
“你还把人带到我家床上了。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也扔了。还让我看见你跟别人上床。你这麽讨厌我。”
“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把照片发出去!”
“易航呢，他还没起床吗，他上学要迟到了。”
“还有槿槿，槿槿跟徐哲浩冷战还没好吗”
……
“穆然，你别说了。”易天眼泪流了下来“槿槿跟易航都很好。我从没有讨厌恨过你，我那时只是……只是不想承认。”
“我再缠着你，我就不得好死!”
灵魂寄存躯体的最后一刻，像是在与这具残破的身体做强行地挽留，四十多年的人生像幻灯片杂乱无章且争先恐后地呈现。
“求求你们，我会很听话，我可以吃很少的饭，不要把我送回孤儿院，这是第三次了。”
“易天，我妈动手术了没有，她一个人害怕，我要去找她。”
“我会遭报应的。”
“求你别说了。我们都很爱你。”易天胡乱地亲吻他额头，在他耳边重複一句又一句爱的真言。
我爱你，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一直说。
肾上腺素几乎要残存殆尽，穆然拼着最后一口气睁开眼，“我看到我妈了，她来接我了……”
“你跟易航说，不要送兰花了，我看不到了。”
“穆然，你要记得我!”易天感应到什麽，摇了摇怀里人：“你不要忘记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下辈子已经是我的人了。”
“那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如果你还爱我……你要来追我。”穆然缓缓闭上眼睛，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易天，我就陪你到这了。”
……
世界都安静了，易天感觉自己灵魂似乎脱了壳，大脑如被挖空般失去感知，直到穆然的手无力地垂落。
他才意识到，穆然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