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是:书写此符之人,将在七日内逐步失忆,最终忘记自己是谁,为何而战,甚至忘记痛苦本身。
“值得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黑牙抬头,见柳七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只陶罐。
“这是兄长留下的‘醒魂膏’,可延缓记忆流失。但只能用三次,每次不过半刻钟清醒。”她走近,将罐子放在地上,“你写下这符,就等于亲手把自己推入黑暗。”
“我已经在黑暗里活了二十年。”黑牙淡淡道,“小时候师尊告诉我,做人最难的不是隐藏怪物的身份,而是明明流着异类的血,却还要坚持做个人。现在,我只是把这份坚持,换成武器罢了。”
他蘸血落笔,第一划刚成,额头便渗出冷汗,眼前浮现童年片段:寒潭边,师尊抱着浑身青紫的他喃喃道:“活下去,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说话。”
第二划落下,记忆如潮水退去,他忘了昨夜吃的药名。
第三划完成,符纸自燃,化作一道金线钻入胸口,与心脉相连。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处深山洞府中,渊君猛然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啊??!”他嘶吼着抓挠胸口,“怎么回事?!我的力量……怎么会痛?!”
身旁侍立的老僧低头不语,手中佛珠颗颗崩裂。
“主人,”老僧终于开口,“恐怕……有人立了缚神契。”
“谁?!”渊君怒吼,“谁能触及本尊神魂?!”
“或许,”老僧低声道,“是那个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神,却始终选择做人的人。”
同一时刻,鬼骨坊地下,黑牙缓缓睁眼。
他知道,契约已成。
他还知道,自己开始忘了某些事??比如母亲的脸,比如第一次握刀的感觉,比如苏凌教他念的第一句经文。
但他仍记得孔大人的最后一道奏章:“江山非一家之私器,社稷乃万民共托命。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这就够了。
五日后,朝会。
皇帝亲临太庙,面色憔悴却眼神清明,脖颈鳞斑已然消失。百官列班,气氛凝重。昨夜宫变传闻四起:禁军突袭皇陵区,险些开启先帝陵寝;沈济舟当场格杀两名带队将领,查出其佩剑刻有“阴鼍奉祀”字样。
皇帝当庭宣布废除所有与玄牝殿相关的祭祀条文,追谥三百殉难祭司为“忠烈灵臣”,并下令彻查二十年前大火真相。
“朕近日梦中常闻哀嚎,”皇帝声音低沉,“醒来颈间冷汗涔涔。若有冤屈,今日皆可昭雪。”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报:东市鬼骨坊塌陷,掘出大量骸骨,初步辨认为当年失踪的祭司遗体。更有石碑出土,铭文直指当年纵火主谋竟是时任宰相崔元衡??此人早已病逝,家族亦被流放。
清流哗然,旧党震动。
唯有御史中丞李慎默默注视着空荡荡的右使席位,轻叹一声:“影司无人矣。”
而在城北荒庙,一间破败禅房内,一名灰袍男子静静坐着,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门外脚步轻响,柳七走入,手中捧着一只木匣。
“他最后去了哪里?”她问。
“逆影井炸了。”男子答,“没人看见他出来。或许死了,或许……成了传说。”
柳七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块焦黑的刀柄,和一枚残缺的寂音铃。
“我会把真相写下来。”她说,“不是为了传世,是为了不让有些人白白消失。”
男子点头:“那就写吧。但别写他是英雄。他讨厌这个词。”
“那写什么?”
男子望向远方青山,sunlight穿过残瓦洒在他脸上。
“写一个怪物,如何拼尽一生,只为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