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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文学>我长生者>第3章 民心

柳林话音刚落,馄饨摊前的独臂老汉突然将铜勺重重搁在锅沿,溅起的汤汁在靛蓝色光晕里炸开细小的金花。

小兄弟这话可折煞人了!他拄着枣木拐杖上前,浑浊的眼珠里泛起血丝,你是打南边来的贵人,可知道从前这地儿,树皮都被啃得干干净净?俺这条胳膊,就是为了抢半袋麸子,被乱兵生生砍断的!

周围摊贩纷纷围拢过来,卖蟹黄包的妇人解下围裙擦着手,鬓角的银簪在紫光中晃出细碎的光:

可不是!我那口子以前给商队赶车,十回有八回回不来。如今跟着官府修路,每月能领两斗白米!前儿个还拿工钱给娃买了虎头鞋!

她身旁卖胡饼的波斯商人也用生硬的官话跟着附和,大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镇北王的商队,带我赚了大钱!哈哈哈!去年我还把家乡的妹妹接过来了!

曾明玥望着被人群围住的柳林,只见他褪色的布巾不知何时沾了面汤,金瞳在七彩光晕里忽明忽暗,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胡清婉攥着滑落的古籍残页,忽然想起父亲信中写的北境十室九空,再看眼前围着柳林争相说话的百姓,鼻尖突然泛起酸涩。

您是没见过灾年的惨状啊!推着洒水车模样的老汉挤进人群,铁桶上细密的小孔还挂着冰碴,

那年月,人饿极了连观音土都吃,屙不出来活活胀死!现在每月初七,官府施粥棚的白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去年冬天,我家屋顶漏雪,还是巡城的兵丁帮着修的!

他越说越激动,布满裂口的手抓住柳林的粗布衣袖,镇北王开铁矿、修水渠,连血海的妖怪都跟咱们一块做工,这恩情比天还高!

柳林被拽得踉跄半步,却反手扶住老人佝偻的脊背。五彩斑斓的原石灯下,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孩童挤到前面,举起手中的竹蜻蜓:叔叔你看!这是用修桥剩下的竹子做的,不要钱!旁边抱着孩子的妇人笑着补充:现在学堂还教算术写字,我家囡囡都会背《三字经》了!

税收才两成啊!卖糖画的老师傅突然用木勺敲了敲熬糖的铜锅,去年我孙子出疹子,药钱都是官府掏的!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卖面的汉子打趣道:你那宝贝孙子,喝的可是镇北王从西域弄来的特效药!听说为了运药,商队还跟马贼打了一架!

柳林望着众人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突然想起三年前初到北境时,所见皆是断壁残垣与饿殍遍野。

他抬手想要抚平百姓抓皱的衣角,却在触及布料时顿住——那粗麻虽然打着补丁,却干净平整,再不见从前沾着血污与泥渍的模样。

是我着相了。他低头轻笑,金瞳里流转的不再是冷冽,而是倒映着万千灯火的温柔,

能听各位说这些,比吃山珍海味都踏实。

这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骂,曾明玥听见卖酒的老头扯着嗓子喊:

贵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年头能睡安稳觉,比啥都强!

胡清婉望着柳林被人群簇拥的背影,忽然现那个曾经锋芒毕露的少年,如今已真正长成能撑起一方天地的脊梁。

柳林笑着摸出腰间钱袋,随手掷给卖蟹黄包的妇人:再来十笼!今夜算我的!铜子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觅食的麻雀,人群顿时爆出欢呼。卖酒的老汉二话不说,扛来整坛烧刀子,坛口泥封在原石灯下碎成齑粉;卖糖画的老师傅将铜锅烧得咕嘟作响,糖浆在五彩光影里翻涌成金红色的浪。

好!贵客敞亮!独臂老汉用缺了口的陶碗盛满烈酒,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柳林眼底跳动的烛火,老汉我这把老骨头,今儿就陪你喝个痛快!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脖颈处狰狞的刀疤随着吞咽起伏,当年被砍断胳膊时,我以为这辈子就要烂在山沟里,谁能想到如今能在新城摆摊?

热气腾腾的蟹黄包掰开时,金黄的汤汁淌在粗陶碟上。柳林咬下一口,鲜美的滋味混着烈酒的辛辣在舌尖炸开。他抹了把嘴角,突然凑近人群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在南边听人说,镇北王是乱臣贼子呢。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沸油锅。卖胡饼的波斯商人攥紧烤炉把手,络腮胡子气得乱颤:放屁!我老家闹饥荒时,是镇北王的商队送来救命粮!推洒水车的老汉重重跺脚,铁桶撞在青石板上出闷响:那些吃饱了撑的酸儒懂个屁!皇上的税收到十年后了,我们这儿灾年连税契都免了!

可不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掀起襁褓露出崭新的虎头鞋,我男人在工坊做工,挣的钱能让娃穿绸布衣裳!管他什么朝廷,在我们心里,柳王爷就是活菩萨!她话音未落,周围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便掀翻了夜市的夜空:镇北王的地盘,轮不到朝廷指手画脚!老子只认柳王爷的文书,皇上的圣旨?能当饭吃?

曾明玥折扇轻点柳林肩头,眼波流转间带着促狭:这位公子,若朝廷真派兵来打,你觉得这些百姓会如何?她故意将百姓二字咬得极重,话音刚落,周围骤然陷入死寂。

独臂老汉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布满老茧的手摸向腰间短刃。却在看清柳林月白绸缎内衬的暗金云纹后,猛地将酒碗重重砸在食案上:朝廷敢来?老子第一个抄起洒水车跟他们拼了!他指着远处亮着暖光的学堂,我孙子现在能读书识字,这恩情比天高!

对!卖面的汉子挥舞着擀面杖,镇北王分给我们地,还给耕牛、种子!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这伤是去年跟马贼抢粮留下的,要不是官府的护粮队,老子早喂狼了!

胡清婉望着百姓们涨红的脸庞,忽然想起藏书阁里那摞写满民生策的竹简。夜风卷起她鬓边碎,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时,柳林金瞳里倒映的万千灯火,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推水车的老头说到激动处,突然瞥见腰间青铜腰牌映出的月光,惊得一拍大腿:坏了!卯时三刻的差事!他粗糙的手掌抹了把嘴角酒渍,转身就要去拽铁桶车的木柄,却因动作太急踉跄了一下。柳林眼疾手快扶住车辕,触到铁桶表面还带着余温——原来车底暗藏夹层,内置的火石能让桶内的水在寒夜里保持液态。

老哥慢些。柳林望着老人冻得紫的嘴唇,解下披风想替他披上,却被摆摆手拒绝。老汉嘿嘿笑着握紧木柄:贵人好意心领了!这差事误不得,要是明早冰道没铺好,运粮队的马车可要打滑!随着吱呀声响,铁桶车缓缓启动,细密的小孔开始洒出晶莹的水珠。

胡清婉望着水珠落地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看似普通的水流,竟在触及青石板的瞬间凝结成冰,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曾明玥折扇轻敲掌心,恍然道:这是王爷改良的凝冰术?无需阵法就能。。。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见柳林对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微微颔,褪色布巾在夜风中扬起,暗金咒纹在袖口若隐若现。

好!这冰道铺得扎实!卖胡饼的波斯商人踩着新凝成的冰面来回踱步,皮靴与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去年冬天,我的驼队在结冰的河上摔碎了半车货物,今年有这冰道。。。他竖起大拇指,胡子上沾着的糖霜跟着抖动。

柳林蹲下身,指尖抚过光滑如镜的冰面。寒气顺着指尖蔓延,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暖意——这看似简单的泼水成冰,实则是结合了血海族的寒系妖术与人族的机关术,经过三百余次试验才得出的法子。远处,老头推着水车拐进巷子,铁桶碰撞声混着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王爷,这冰道虽妙,但若遇着暴雪。。。胡清婉话音未落,柳林已笑着指向街角。那里立着几个三尺高的青铜圆筒,筒口结着霜花,正是他命工匠打造的融雪器。曾明玥折扇展开,扇面上《镇北赋》的墨迹在冰光中微微亮:原来早有后招,倒是我们多虑了。

此时,冰道尽头传来马蹄声。一队满载粮草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裹着特制的防滑铁链,却在冰面上行得平稳轻快。车夫瞥见柳林等人,扬鞭笑道:几位是新来的?这冰道可是镇北王的妙点子!去年运一趟粮要三天,现在半天就能到城南粮仓!

月光洒在绵延的冰道上,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缠绕着新城。柳林望着推水车老人渐渐缩小的背影,想起白日里看到的洒水车、织布机,还有田间的铁犁——这些凝聚着无数人心血的明,此刻都化作百姓脚下踏实的路,手中温热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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