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他失败了无数次,零件散落一地。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一次次捡起,一次次尝试。终于,在黄昏降临、发光植物亮起柔光时,一个简陋的、由几根管道、一个破损的过滤芯和一个手动泵组成的净水装置,被他歪歪扭扭地拼凑出来,连接到了生命之湖的支流上。
他艰难地压动手泵。浑浊的湖水被抽入,经过简陋的过滤,从另一端流出的水……似乎清澈了一点点?他舀起一捧,尝了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走到人鱼王面前,将水递了过去。
人鱼王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捧水,最终沉默地接过,小口喝下。
这无声的一幕,让营地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熔拳的咆哮停歇了,老蟹放下了透镜,鼹鼠停止了抱怨。赎罪的道路,漫长而卑微,但第一步,就在这捧过滤后的湖水中,悄然迈出。
深夜。
星火营地陷入沉寂,只有发光植物柔和的光芒和远处水晶环脉动的碧青光晕提供着照明。守夜的刃牙和影爪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
艾利安没有睡。他盘膝坐在岩石上,共鸣石放在膝前,星语者感知全开。失明后,他对能量的流动变得异常敏锐。白天营地的喧嚣和烦恼褪去,翡翠摇篮夜晚的“声音”在他意识中清晰起来。
他“听”到:
大地:共生之原深处传来深沉悠远、如同巨兽呼吸般的脉动,那是被激活的地脉能量在奔流。
植物:发光蘑菇如同低语的光之精灵;液态水晶树流淌的光晕如同舒缓的夜曲;藤蔓的蓝光呼吸如同潮汐的叹息。
湖水:生命之湖的湖水在星光下低吟,蕴含着庞大的生命信息流。
绿光人:他们并非沉睡。他能“感觉”到几个绿光人如同无形的节点,分散在营地和水晶环周围,他们的精神波动如同宁静的湖面,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默默地守护着。
然而,在这些和谐的“声音”中,艾利安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格格不入的……杂音?
它并非来自地表,而是……来自更深的地下!来自水晶环正下方那被碧青光柱贯穿的地脉深处!
那是一种……低沉、断续、带着某种痛苦与禁锢感的……能量回响?像是……被锁链束缚的巨兽在沉睡中的呻吟?又像是……某种庞大机械在重压下发出的、濒临崩溃的金属哀鸣?
这杂音极其微弱,被水晶环强大的和谐脉动所掩盖。若非艾利安星语者核心对能量异常的高度敏感,加上共鸣石的放大,以及他此刻全神贯注的感知状态,根本无法察觉!
艾利安的心猛地一沉。
翡翠摇篮……这片看似完美和谐的净土……地脉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
这痛苦的回响……是否与绿光长老讳莫如深的“共生意志”有关?与那需要特定“共鸣”才能接近的古老矿脉有关?
还是说……这片新家园,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纯净无瑕?
他不动声色,将这份疑虑深深埋入心底。星火营地刚刚建立,危机西伏,不能再增加恐慌。但他知道,这地脉深处的回响,如同悬在新生纪元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必须探查清楚。
星尘纪元的第一个夜晚,在新生家园的温暖光芒下,在卡兰卑微的赎罪中,也在艾利安捕捉到的、来自大地深处的痛苦回响里,悄然流逝。希望与阴影,如同光与暗的交织,在这片翡翠色的土地上,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