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省城的夜比白天更响。路灯把水珠拉成长长的光尾，地面上有油渍和烟蒂，像城市的旧伤口。宁北从旅馆的后门出来，胸口揣着那张写着“老赵”的名片，手上还有昨晚未干的汗。他们决定把老赵的那间房彻底改一回——不是为赚钱做大账，而是先试水，先让人知道有这么一拨人能稳住场面。
“今儿个就开张，咱先收小本，别贪大。”宁北站在昏黄走廊，声音低却有命令味。二狗、铁柱、胖子军、小亮都站着，谁也没笑，眼里却闪着有点孩子气的兴奋。
老赵那间房子窗帘拉得死死，门栓吱嘎一声像在碎碎念。门缝里漏进一股陈年煤油味儿，墙上贴着酒牌广告，角落里堆着几把旧木椅。铁柱在门口把守，像块放不倒的砖；胖子军负责热水和跑腿，手里拎着一袋泡面和一瓶便宜二锅头；二狗去楼下和常来的那伙熟客摆平关系；小亮则把破旧的监控接到手机上，看着走廊里来回的影子。
宁北在桌上摆了几样东西：一只牙齿有点黄的烟灰缸，一杯客人喝剩的白开水，几个贴着标签的旧酒瓶，还有一只老式的服务铃，铃铛声音细小，像个心跳。他把牌分好，筹码换成塑料烟盒和硬币——看着廉价，但桌上那点亮闪闪的钱，却让每个人都认真了。
“规矩说一遍。”宁北把烟头夹在指间，朝西周瞅了瞅，“作弊的，外面说清楚了算账走人；引发争端的，先交押金，老赵那边按规矩处理。谁要闹事，咱就不硬碰，先软泡。”
铁柱咧嘴：“软泡就软泡，但要是人家不识相，老子还在呢。”
小亮把手伸向一叠摊开的纸页，声音低得像下水道里的水声：“我把场子的人都记上，从脸到鞋码。有不对劲的，我第一时间在群里报。”
二狗笑着拍了拍他：“你这小子真是电子时代的侦探。”
他们笑，却都知道这笑背后是条刀。这种事儿，没人能保证一夜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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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客人不多，来的是几个算熟的赌客和两三名“好事”的外来者。牌桌上放着几盒烟和一盘瓜子，墙角的台灯黄得像陈年老酒。气氛刚开始还带点儿乡愁：有人讲着昨儿城北的新闻，有人对着酒杯唱两句跑调的歌儿。
宁北坐在主位，像个老练的主人，嘴里不停地扯着闲话。一个穿蓝色外套的中年人，手里有点钱，坐定后就不停往桌上推筹码。另一个看上去冷静的，是个穿白衬衫的瘦子，眼神像是针，一有风吹就动。
“来，北哥，先给咱们说说规矩。”蓝衣人一边掰着硬币，一边笑着说。
宁北笑得平和，嘴里带着东北腔：“咱这儿讲个脸面，谁要是耍滑，首接请他妈走人。走不走人，你掂量掂量自己的面子。输了既然输，别去扯淡。”
话落，桌上有人笑了。可是人心这东西，笑里常藏刀。小亮在角落里低着头，手指敲着手机屏幕，他的眼睛像猫，突然一动，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小的提示——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在门口逗留，像是来者不善。
“北儿，我瞅见门外有两个人，穿着统一的黑夹克，样子不对。”小亮声音有点发抖。
宁北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嘴里却仍然平静：“别乱吭声，你把门口的镜头转那边，二狗去问问这人谁。”
二狗端着茶碗往门口一探，走廊里那两个人正靠墙站着，抽着烟，不说话。二狗用最随意的腔调去搭话：“大哥，夜里风大，站这儿冷，不如进来坐坐？”
黑夹克的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相互看了一眼。那一瞬，宁北的神经像弹簧被拉紧。铁柱紧握拳头，手背的青筋跳动。
“别冲动。”宁北按住铁柱的手腕，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让他们先坐下，看看是来交运还是来找事。”
两人终于走进来，其中一个低声说：“有位朋友想和你们的老板谈谈，听说你们新开局，老板是宁北？”
那语气像往锅里撒盐，既是恭维也是试探。宁北站起身，笑得像条街角老狗：“有事说事，别在门口晃荡。进来坐，咱们喝杯茶。”
那人微微点头，进来坐下。桌上的空气像被调味料换了味儿，更咸了几分。宁北靠在椅背，眼睛首盯着那人的鼻梁和嘴角，像是在读一条看不清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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