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后，云州就拜托您了。”李从珂躬身行礼，额头几乎触到地面。
李嗣源扶起他，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到了太原，万事小心。”他叮嘱道，“能救就救，若是实在不行，千万别勉强，保住自己最重要，明白吗？”
李从珂用力点头，眼眶却再次发热。他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被李嗣源叫住。
“从珂，”义父的声音有些哽咽，“告诉母亲和惠儿，我对不起她们……等这事了了，我一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李从珂懂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义父背对着他，肩膀又开始微微颤抖，油灯的光晕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幅浸了泪的画。
“我会的。”李从珂低声说，然后猛地拉开门帘，走进漫天风雪里。
夜色如墨，五十名精锐己经乔装成商队在北门等候，石敬瑭正牵着一匹不起眼的黑马站在队伍前，见李从珂过来，将缰绳递给他：“将军，这是从吐谷浑换来的‘踏雪’，看着普通，脚力却好，能日行三百里。”
李从珂接过缰绳，指尖在马鬃上着。踏雪似乎通人性，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带来一丝暖意。
“云州就交给你了。”李从珂看着石敬瑭，“义父年纪大了，你多照看着点。若是……若是我回不来，替我……替我给义父磕三个头。”
石敬瑭的眼圈红了，用力点头：“将军说什么胡话！您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在云州等着您和家眷们一起回来！”
李从珂没再说话，翻身上马，对身后的队伍低喝一声：“走！”
五十匹马蹄裹着棉布，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地前行，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石敬瑭站在城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首到再也看不见影子，才抹了把脸上的雪，转身往回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云州的安危，义父的性命，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李从珂率领的商队沿着桑干河一路南下，雪夜行军格外艰难，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马蹄时不时陷进积雪覆盖的冰窟窿里。有好几次，他们差点撞上巡夜的幽州军骑兵，全靠李从珂提前察觉，带着队伍钻进密林躲避。
走了约莫三日，他们抵达了应州地界。应州守将郭崇韬果然信守承诺，没有派兵阻拦，只是在城门口象征性地盘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过去了。李从珂知道，这看似顺利的背后，是郭崇韬在拿自己的前程冒险——若是被李存勖知道他私放“叛贼”，必然没有好下场。
“将军，郭将军是个好人。”身边的亲卫低声道。
李从珂望着应州城墙上飘扬的旗帜，轻轻“嗯”了一声。乱世之中，能守住本心的人不多，郭崇韬算一个。他暗暗记下这份情，想着若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
离开应州后，他们加快了行程，终于在第七天清晨抵达了太原城外。远远望去，太原城的城墙在雪地里泛着青灰色的光，城门口的守军比往常多了数倍，盘查也格外严格，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被搜身。
“将军，怎么办？”亲卫有些焦急。他们虽然穿着商人的衣服，带着的货物也是从云州带来的皮毛，但五十人的队伍实在扎眼，很难不引起怀疑。
李从珂观察了片刻，发现城门口有不少往城里送炭的农夫。他灵机一动，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原本的“商队”变成了一支“送炭队”。五十名精锐换上了粗布麻衣，脸上抹了黑灰，赶着几辆装满木炭的牛车，混在农夫中间，慢慢向城门靠近。李从珂则扮成赶车的伙计，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站住！”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他们，手里的长矛在牛车上戳了戳，“车里装的什么？”
“回官爷，是木炭。”李从珂故意粗着嗓子，声音沙哑，“城里张大户家订的，说是快过年了，要备着取暖。”
士兵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在李从珂脸上停留了片刻。李从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按在了藏在炭堆里的短刀上。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队长的军官走了过来，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什么看！不就是送炭的吗？赶紧放行，别耽误了张大户的事。”
士兵不敢违抗，悻悻地让开了路。李从珂暗暗松了口气，赶着牛车，慢慢走进了太原城。
穿过熟悉的街道，李从珂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曾经繁华的太原城如今变得萧条了许多，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能看到巡逻的士兵，他们的铠甲上都系着红绸带——那是准备出征的标志。
“看来李存勖是真的要御驾亲征了。”李从珂低声对身边的亲卫说。
亲卫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那义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