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紧闭,城头上挤满了面如土色的守军和惊慌失措的百姓。
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北风卷起落叶和尘埃,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城外,北周军营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杀气首冲云霄。
宇文邕立马于大军之前,望着眼前这座垂死的巨城,目光冷冽而坚定。
他知道,结束北方长达数十年分裂的时刻,即将到来。
而在邺城城内,一座偏僻破败的小院落里,郑元姝正静静地坐在窗边。
几年普通人的生涯,并未完全磨去她容颜的清丽,却为她眉宇间增添了许多风霜与沉静。
她身上的衣裙更加朴素,甚至打了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小院生活清苦,全靠昔日偷偷带出的一点细软和高福后来想方设法托人秘密送来的一点接济勉强维持。
她听着窗外远远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战鼓声、号角声以及城内惶惶不安的骚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并不感到意外。
从长恭和斛律光相继蒙冤而死的那一天起,她就预见到了这个结局。
一座自毁长城的宫殿,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真正的狂风暴雨?
她甚至感到一丝冰冷的快意。
看啊,高纬,你机关算尽,屠戮忠良,最终为你招来的,不是安稳的宝座,而是国破家亡的丧钟!
这算不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然而,这快意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悲哀所淹没。
北齐终究是长恭誓死守护的江山,这片土地上,生活着无数无辜的百姓。
王朝的覆灭,意味着战火、杀戮、流离失所,意味着更多的人间悲剧。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里屋。
一个约莫西、五岁,眉目极其清秀隐约能看出几分高长恭影子的男孩,正趴在一张破旧的小几上,用树枝在沙盘里认真地画着什么,嘴里还喃喃自语,模仿着打仗的声音。
“慎儿,”元姝轻声唤道,“到娘这里来。”
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丢下树枝,欢快地跑过来,扑进元姝怀里:“娘!我在学大将军打仗呢!”
元姝的心一揪,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闭上眼睛,掩去瞬间涌上的酸楚。
高慎。
这是她为儿子取的名字,意在让他谨言慎行,平安一生。
这是长恭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是她在这绝望境地里,唯一的光亮和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这些年,她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惊天秘密,不敢有丝毫泄露。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而她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好这个孩子。
城外的战鼓声越来越密集,隐约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和喊杀声——周军开始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