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坠地之声犹在耳畔，那声裂帛般的“尚有汉骨”却己在疏勒城头点燃了焚天烈焰！
绝望的疏勒军民，濒死的躯体爆发出同归于尽的狂怒！
手中无箭？便以血肉为矢！手中无刀？便以牙齿为刃！
“杀——！”黎弇第一个从石化中惊醒，喉咙里迸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不再顾及左腿的剧痛，将断刀狠狠捅入一个刚从云梯探头的龟兹兵眼眶！
红的白的瞬间喷溅！他竟用伤腿猛蹬垛口，合身扑上，将那惨嚎的敌人连同其身后的攀爬者一同撞下城去！
自己也像断线的风筝般摔落！
“将军！”几名疏勒士卒目眦欲裂，扑到垛口。
“别管我！守住！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黎弇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血沫和尘土，竟又挣扎着爬起，抓起地上一柄卷刃的弯刀，死死抵在摇摇欲坠的城门内侧！
这惨烈的一幕，像最后的引信，彻底引爆了城头！
“跟龟兹狗拼了！”一个断了右臂的疏勒老兵，用牙齿咬住刀柄，左手挥舞着半截断矛，嚎叫着撞入刚刚爬上城头的敌群！以身为盾，以血为引！
“砸死他们！”老弱妇孺哭喊着，将最后能搬动的碎石、滚烫的灰烬、甚至燃烧的梁木，疯狂地砸向城下！
一个白发老妪抱着燃烧的木椽，竟纵身跳入城下密集的龟兹兵群中！
轰！火焰爆开！惨嚎一片！
田虑和剩余的汉军老卒，化作一道道浴血的旋风！
箭尽？刀便是他们的箭！
环首首刀在他们手中化作死神的镰刀，刀光泼洒，带起一蓬蓬血雨！
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钢铁三角，在城头狭窄的死亡走廊中往复冲杀！
刀锋卷起，甲胄撕裂，断肢横飞！
鲜血顺着城砖的缝隙肆意流淌，汇聚成粘稠的溪流。
尸体层层堆积，几乎与垛口齐平，成了新的、由血肉筑成的壁垒！
班超立于西门内侧那堆被撞车反复冲击、簌簌落土的土石堆上。
他手中紧握那半截折断的箭杆，断口尖锐的木刺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混合着血泥的尘土里。
他的玄色战袍己破碎不堪，几处箭伤和刀痕渗出暗红的血迹。
但他身形如山，目光如电，穿透弥漫的血雾和硝烟，死死锁定着城外高坡上那道金甲身影——左鹿蠡王！
每一次撞车撼动城墙的巨震，每一次龟兹士兵攀上城头的嚎叫，都如无形的重锤砸在班超心头。
他清晰地看到黎弇在城下门洞内浴血苦撑的身影被撞车震得口鼻溢血；看到田虑身边一名汉军老卒被三柄弯刀同时贯入胸腹，兀自挥刀斩下敌人头颅才轰然倒下；看到疏勒百姓用身体填向缺口，在龟兹长矛下像麦秆般倒下……
他的心在滴血，在燃烧！
然而，他的面容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天地的熔岩！
他不能乱！他是这狂澜怒涛中唯一的砥柱！
他必须撑住！撑到那渺茫的转机出现！
“擂鼓！死战鼓！”班超的声音像淬火的钢铁，穿透喧嚣，砸向城楼！
咚！咚！咚！咚！
早己被鲜血浸透的战鼓，被幸存的鼓手用尽最后的气力，敲击出沉重、单调，但撼人心魄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