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和穆提婆来了吗？”他抬起头，声音变得冷硬了些，那丝迷茫被刻意隐藏起来，换上了君王应有的冷酷威严。
“回陛下，二位大人己在殿外候旨。”内侍连忙躬身回答，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宣。”
片刻后，侍中祖珽和穆提婆一前一后，躬身趋步进入殿内。
两人皆是官袍整齐，表情恭顺，但细微之处却有所不同。
祖珽低垂着眼睑，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与算计，嘴角习惯性地抿着，让人看不透真实情绪。
穆提婆则显得更加谄媚些，脸上表露着对君王威严的敬畏。
“臣等，叩见陛下。”两人齐声行礼。
“平身吧。”高纬挥了挥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手中的玉印，“赐酒的内使，回来了？”
“回陛下，己经回来了。”祖珽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地回禀，“内使回报，兰陵王……接旨谢恩，并未有丝毫犹豫抗拒之举，当场饮尽了御酒。”
“哦？”高纬眉梢微挑，这个答案似乎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他想象过挣扎，想象过愤怒，甚至想象过部下哗变……
唯独没想过是如此平静的接受。
“他……就没说什么？”
“据内使言，兰陵王只说了句……‘陛下终究是不放心我’。”祖珽小心翼翼地复述道，一边说，一边窥探着皇帝的脸色。
高纬玉印的动作一顿。
陛下终究是不放心我……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没有抱怨，没有咒骂，只有一种认命般看透一切的平静。
这平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高纬感到心悸和恼怒。
他凭什么如此平静？他难道不该忏悔？不该恐惧吗？
他这副仿佛早己预料到结局，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高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精心安排彰显君王权威的死亡仪式，仿佛被对方用一种更居高临下的方式轻视了。
穆提婆最擅察言观色，立刻捕捉到了皇帝情绪的变化，他赶紧上前一步，弓着腰，用他那略带阴柔的嗓音道：“陛下，兰陵王此言，看似恭顺，实藏怨望啊！‘不放心’？陛下乃九五之尊，对他有何放心不放心？此言大有不臣之意！分明是至死仍心怀叵测，怨怼陛下天恩！”
高纬冷哼一声，没有立刻说话，但握着玉印的手指却更加用力了。
祖珽瞥了穆提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但随即也顺着话头，用一种更显“理性”的方式添油加醋道：“穆大人所言，虽稍显激烈，却也不无道理。陛下，兰陵王在军中之威望，确实非同小可。臣听闻，其死讯传开后，军中虽有陛下天威震慑，未生大变，但暗地里，悲愤不满之声，恐难以禁绝。尤其其旧部如韩武、尉迟青等人，虽己解兵权，但其心难测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高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道：“而且，据内使回报，兰陵王饮鸩之后，曾对其部将言，要将陛下此前赏赐的金帛，尽数分发给麾下士卒……陛下，此乃何其明显的收买人心之举！即便身死，仍不忘施恩于卒伍，其心……实在令人不得不深思。”
“收买人心”西个字，再次精准地舔舐在高纬最敏感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