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高长恭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抓住了韩武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得吓人，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力量。
他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看着眼前这些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看着他们脸上那比自己正在承受的痛苦还要深刻的绝望。
“听……听着……”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伴随着粗重而痛苦的喘息，“那……那一百坛……‘御酒’……绝不能……分给将士们……找借口……收起来……或……或设法处理掉……绝不能……饮下……”
韩武和尉迟青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更深的寒意窜上脊背！
陛下……陛下竟然狠毒至斯？
不仅赐死主帅，竟连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都不愿放过？
那一百坛所谓的“犒劳”，同样……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王爷放心！”两人连连点头，泪水混合着怒火滚滚而下。
高长恭似乎松了口气，抓着韩武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缓缓扫过这座他发号施令运筹帷幄的中军大帐，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留恋与不甘。
他的一生，仿佛在眼前飞速掠过。
金墉城下的初露锋芒，漠北风沙中的铁血征伐，邙山之上的纵横捭阖……还有，那府中等待着他的，温柔而坚韧的身影……
元姝……对不起……
最后的念头，被更猛烈的剧痛所吞没。
他抽搐了一下，又是一大口暗红的血液呕出，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王爷！坚持住！军医！”韩武的嘶吼声带着彻底的绝望。
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军医惊慌的呼喊。
但高长恭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紧紧抓着他手的韩武，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却耗尽了他一生最后牵挂的字眼：
“……抚恤……分……分给……将士……告……告诉……她……”
话语未尽，那始终强撑着的挺拔脊梁，终于彻底垮了下去。
那双曾映照过万里江山无数烽火，也曾盛满过似水柔情的眼眸，缓缓地阖上了。
兰陵王高长恭，薨。
帐内，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沉重。
只剩下韩武那压抑不住的哀嚎，和帐外闻讯赶来的军医、将领们绝望的哭喊声，最终汇聚成一片悲恸的海洋，席卷了整个军营。
属于北齐高长恭的时代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
北齐的命运也将随着高长恭的离去迎来转折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