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铁蛋咬着牙,嘴唇都泛了白,刚想再说一句求饶的话。
“站首,腰挺起来。”
赵衡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了铁蛋即将崩溃的神经上。
铁蛋一个激灵,竟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憋着一股劲,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自己弯曲的膝盖再挺首那么一丁点。
看着儿子这副倔强的模样,赵衡眼神深处划过一丝心疼,但转瞬即逝。
他可以给儿子一切,唯独给不了他一个太平盛世。自己能打能杀,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他需要铁蛋自己强起来,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能跑得比别人快,能比别人更能挨饿,能比别人更扛揍。
就这么简单。
终于,插在地上的那炷香,燃尽了最后一丝火星。
“好了。”
得到许可的瞬间,铁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赵衡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大手,在铁蛋的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他没学过推拿,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帮儿子缓解肌肉的酸痛。
“爹……明天……还,还要练吗?”铁蛋带着哭腔,小声地问。
“要。”
铁蛋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可看着父亲专注为自己揉腿的侧脸,他心里的委屈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他只是觉得,爹的手好大,好暖和。
……
把铁蛋送到镇上的学堂后,赵衡驾着牛车,慢悠悠地驶出青阳镇,往赵家村的方向去。
天气转凉,秋风萧瑟。
只是,越靠近赵家村,官道上的景象就越发让他眉头紧锁。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流民随处可见。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是同一种麻木与绝望。而他们前进的方向,出奇地一致,都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天峰山脉。
“这位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啊?”赵衡勒住牛车,对着一个背着干瘪行囊的中年汉子问道。
那汉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虽身材高大,但面相憨厚,不像歹人,这才叹了口气,嗓音沙哑:“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口吃的。”
“山里?那里面可都是豺狼虎豹。”
“豺狼虎豹?”汉子惨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妻儿,“留在家里,‘秋和税’‘人头税’,一层压一层,田都要被收走了,迟早也是饿死。进了山,被狼叼了,好歹是个饱死鬼。总比活活饿死强。苛政猛于虎……官府,可比那林子里的老虎,要狠多了!”
汉子说完,便不再理会赵衡,拖着沉重的步子,领着家人,汇入了那条沉默而绝望的人流之中。
赵衡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阵沉重。
大虞朝的根,己经从下面开始烂透了。奸相魏无忌当道,下面的官吏便如饿狼般层层加码,横征暴敛。百姓交不上税,唯一的下场就是卖儿卖女,卖掉土地,沦为流民。
天峰山,成了他们最后的活路。
可赵衡清楚,那不是活路,那是另一个地狱。没有经验的普通人进去,十个有九个都得把命丢在里面。
这世道,己经不给人活路了。
他的眼神渐渐变冷。这不正是他预料到的情况吗?清风寨想要壮大,光靠招揽那些江湖上的亡命徒是不够的,根基太浅。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才是最好的人口来源。他们或许孱弱,或许胆小,但他们对那吃人的世道,有着最刻骨的铭心的仇恨。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杆武器,他们就能爆发出最惊人的力量。